地窖之外,是火焰的炼狱。地窖之内,是人心的煎熬。
那股由猫头鹰带来的、荒诞离奇的冲击感正在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具体、更加致命的威胁。浓烟,如同有生命的恶鬼,正从木板的每一条缝隙里拼命地挤进来,贪婪地侵占着我们最后这一点可供呼吸的空间。
烟雾是辛辣的,带着木头烧焦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些我分辨不出的、布料和杂物燃烧后的古怪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滚烫的沙砾,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肺叶深处。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和脸上的灰尘汗水混在一起,糊成一片。
身边的甄宓也同样不好受,她用那只破旧的袖子紧紧捂住口鼻,身体因压抑的咳嗽而微微颤抖。可即便如此,她投向我的目光,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火光透过缝隙,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跳跃,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让我心头发麻的、全然的信赖。
仿佛只要我在这里,就算是天塌下来,火烧到眉毛,也终将有路可走。
我苦笑一声,把那句“大姐,这次可能真要玩完了”的丧气话又给咽了回去。在这种时候,我宁愿她继续活在自己那套“天命所归”的理论里,至少,那能让她在面对死亡时,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和安宁。
头顶上,火焰燃烧的声音越来越响。“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那是干燥的木梁在高温下扭曲、断裂的声音。每一次声响,都让我的心脏跟着一抽。我毫不怀疑,这间老旧的货仓,随时都可能在一场盛大的崩塌中,将我们这两个地窖里的可怜虫,连同所有的秘密,一同深埋。
我们从一个被围困的死局,跳进了另一个被火焰炙烤的棺材。
我靠着湿冷的土壁,试图从那一点点冰凉中寻求慰藉,大脑却在浓烟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逢凶化吉”。
我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从袁熙放箭,到被追兵逼入绝境,再到此刻被困火场,我的人生仿佛成了一场专门为这个天赋量身定做的极限挑战。每一次,它都用一种匪夷所思、近乎于胡闹的方式,将我从必死的局面中捞出来。它不像是金手指,更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神明,总爱看我在狼狈不堪的边缘垂死挣扎,然后在最后一秒,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一下命运的棋盘。
鸽子、狗洞、地窖、猫头鹰……
这一次,它又想怎么玩?难道会天降暴雨,浇灭这场大火吗?
我一边咳嗽,一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货仓里火焰的爆裂声,掩盖了大部分的杂音,但我依旧能捕捉到一些别的声音。
那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小镇街道上的声音。
有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惊慌和混乱。有急促的、像是铜锣或铜钟被敲响的声音,那是小镇里最原始的火警信号。还有无数杂乱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汇聚而来。
我心中猛地一动。
一个念头,如同被火焰点燃的引线,瞬间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逢凶化吉”的真正逻辑。它不是要变出一场雨来救我。它制造这场火,根本就不是为了把那两个士兵吓跑那么简单。
那两个士兵只是开胃小菜。
这场火,真正的目标,是袁熙布下的、遍布全镇的天罗地网!
一个堆满杂物的货仓失火,在平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眼下这个全城戒严、草木皆兵的时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当这场火,就发生在他们重点搜查的区域附近时,它所引发的混乱,将是致命的。
袁熙的军队再精锐,也终究是人。他们会本能地被这突发的、更具视觉冲击力的灾难所吸引。救火、维持秩序、防止乱民趁火打劫……这些事情会瞬间抽空他们大部分的精力,打乱他们原本严密的搜捕部署。
原本铁板一块的封锁线,会因为这场火,出现无数个看不见的、流动的缺口。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是唯一的机会。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如同被注入了助燃剂的火焰,在我胸中轰然升腾。它压过了对火焰的恐惧,压过了对浓烟的窒息感,压过了对未来的所有迷茫。
我不想死。
我不想刚穿越过来,就以一种如此窝囊的方式,被烧死或者熏死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窖里。
我猛地转过头,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对上了甄宓的眼睛。
“想活下去吗?”我开口,声音因为烟熏而沙哑得厉害,像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她看来,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但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被熏得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想。”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无比清晰。
“那就听我的。”我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不容置喙的决断,“等一下,我们冲出去。”
“冲出去?”她显然被我的话惊到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头顶。上面是熊熊燃烧的火海,是随时可能坍塌的房梁。冲出去,无异于主动跳进火坑。
“对,冲出去。”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待在这里,是等死。冲出去,九死一生。但那一线生机,就在这场大火里。”
我没有跟她解释什么“逢凶化吉”的逻辑,也没有分析什么兵力调动的空隙。在眼下这种情境中,任何复杂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合理的计划,而是一个坚定的信念。
而我,必须成为那个信念。
看着我那双在火光中亮得吓人的眼睛,她眼中的一丝疑虑缓缓褪去,最终化作了和之前一样的、全然的信赖。她没有再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该怎么做,只是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听云公子的。”
得到她的肯定,我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开始行动。
我们被活埋时,那些士兵为了堵死洞口,在盖板上堆了好几袋沉重的麻袋。这在当时是绝路,此刻却成了我们唯一的屏障,正是这些麻袋,才让木质的盖板没有在第一时间被火焰引燃。
但现在,它们成了我们出去的最大障碍。
“帮我一把。”我对甄宓说。
我们两个站起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将双手死死地抵住头顶的盖板。我将双腿分开,稳住下盘,将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了手臂和肩膀上。
“起!”我低吼一声。
手臂上的青筋瞬间暴起,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那股被饿了许久、又经历了连番惊吓和逃亡后所剩无几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我毫无保留地压榨了出来。
盖板纹丝不动。
上面的重量,远超我的想象。
“再来!”我咬着牙,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滴进眼睛里,一片酸涩。
甄宓也咬紧了嘴唇,她那张秀美的小脸憋得通红,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向上顶去。她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却像一股无形的助力,让我那已经濒临极限的意志,又顽强地支撑了起来。
“一……二……三!”
伴随着我嘶哑的吼声,我们两个同时爆发。
“嘎吱——”
头顶的盖板,终于在一声 呻吟后,被我们合力向上顶起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浪,夹杂着更加浓烈的浓烟,瞬间从那道缝隙里灌了进来。
成了!
我心中一喜,顾不上那扑面而来的热浪,继续发力。盖板被一点点地顶高,上面的麻袋因为失去了平衡,发出一阵沉闷的滚动声,其中一袋,直接从盖板上滑落,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地板上。
头顶的压力骤然一轻。
“快!”
我用肩膀死死地扛住盖板,为甄宓创造出一个可以钻出去的空间。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地从我身边的空隙里爬了出去,动作灵巧得像一只被火焰追逐的狸猫。
当她出去后,我才感觉到,整个货仓的温度,高得像一个巨大的烤炉。火焰已经吞噬了大部分的木质结构,火舌舔舐着房梁,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我不敢再耽搁,手脚并用,狼狈地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我却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早已等在一旁的甄宓及时扶住。
“咳咳……咳……”我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云公子,我们快走!”甄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焦急。
我强撑着直起身子,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货仓的大门已经被烧塌了一半,火势正朝着门口蔓延,随时可能彻底封死我们唯一的出路。而房顶上,一根被烧得焦黑的横梁,正发出“嘎吱嘎吱”的断裂声,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我们必须在它掉下来之前冲出去。
我拉起甄宓的手,她的手心满是汗水,冰凉一片。
“跟着我,别回头,一口气冲出去!”我对着她大吼,声音几乎被火焰的爆裂声所淹没。
她重重地点头,目光坚定。
就在我们两个深吸一口气,准备向着那片火光冲刺时,货仓门口那片被烧穿的、摇摇欲坠的门框外,忽然闪过几道提着水桶、奔跑而来的人影。
是来救火的镇民,还是闻讯赶来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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