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很安静,只有我和甄宓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一种催人入眠的旋律。
疲惫像一层厚重的、湿透了的棉被,将我的灵魂死死地压在身体深处。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这是穿越以来,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沉眠。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杀机,都被洞口那层薄薄的藤蔓彻底隔绝。
天光从藤蔓的缝隙中,投射进几缕柔和的、带着晨雾湿气的白光。我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那张靠在我肩头熟睡的、沾着泥污却依旧清丽的脸庞,才渐渐清晰起来。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微微嘟起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笃定与神秘,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不设防的稚气。
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身体的酸痛感依旧存在,但经过短暂的休息,总算恢复了一些知觉。胃里还是空空如也,喉咙也干得发紧,可精神上的那根弦,却前所未有地松弛下来。
我们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过我冰冷的心田。
也许,这次是真的逃出来了。袁熙的人马再厉害,也不可能像梳篦子一样,把这片广袤无垠的荒山野岭彻底搜查一遍。只要我们躲得够久,等风头过去,总能找到活路。
我甚至开始乐观地盘算起来,等找到水源,可以利用甄宓那堪称神奇的“植物学知识”,在这山里过上一段鲁滨逊漂流记般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安全。
一股生理上的冲动,打断了我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于拆除炸弹的谨慎,将自己的肩膀从甄宓的头下抽了出来,又将一件还算厚实的破旧外衣垫在她脑后。
她只是在睡梦中轻轻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我松了口气,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来到洞口。拨开藤蔓的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清晨的露珠。
洞外的空气冰凉而清新,带着雨后泥土和腐叶混合的独特气息,狠狠地灌进我的肺里,让我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晨曦中的树林,褪去了夜晚的狰狞,显得静谧而富有生机。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那么美好。
直到我的目光,落在了离洞口不远处的那片空地上。
我的瞳孔,在一瞬间猛地收缩。
那里,在昨夜被我们踩得凌乱的泥地上,有一个脚印。
一个孤零零的、与我们那些深浅不一、慌不择路的脚印截然不同的脚印。
它很清晰,边缘干净利落,陷入泥土的深度均匀而沉稳。脚印的前掌部分明显比后跟更深,显示出它的主人在落下这一脚时,身体重心前倾,处于一种随时可以发力的、极具攻击性的姿态。
这不是普通士兵或者樵夫能留下的。这脚印里透着一股子冷酷的专业与精准,像是一头猛兽在巡视自己领地时,不经意间留下的爪痕。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刚刚才松弛下来的神经,再一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绷紧,发出“嗡”的一声哀鸣。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像生了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然后,我看到了那截树枝。
就在那个脚印旁边不远处,一棵半人高的小树上,一根朝向天空的嫩枝,被人用一种极其干脆利落的手法,向着我们山洞的方向,折断了。
那不是被风吹断的,更不是被野兽无意间蹭断的。断口处留下的,是被人用手指精准发力后,留下的、清晰的压痕。
这是一个记号。
一个猎人留给同伴的、追踪猎物的记号。
它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句话:目标,就在这里。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我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地向上蹿升,直冲天灵盖。我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了。
那个“逢凶化吉”的系统,它没有骗我。它确实让我们逢凶化吉,从袁熙布下的天罗地网里逃了出来。
但它也像一个最恶劣的赌场庄家,在我以为自己赢得了全部筹码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游戏,才刚刚进入第二轮。
而这一轮的对手,比之前那个妒火中烧的草包,要可怕一百倍。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回了洞里,动作间带起的风,惊得熟睡中的甄宓身体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迷茫,但在看到我那张毫无血色、写满了惊骇的脸时,那丝迷茫瞬间被警觉所取代。
“云公子?”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洞外,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立刻明白了什么,那张小脸上最后的一丝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用一种远超我的镇定,轻手轻脚地来到洞口,顺着我刚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她的目光,同样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脚印,和那截被折断的树枝。
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在那一刻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她缓缓地收回视线,退回到我身边,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
“怎么……回事?”我压低了声音,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像是在用砂纸摩擦。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垂下眼帘,似乎在脑中飞快地搜索着什么。过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云公子,我们这次的麻烦……恐怕比在小沛城里还要大。”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进了我的心里,“如果我没猜错,追上来的,不是袁熙手下那些普通的郡兵。”
“那是什么?”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是‘大戟士’。”
她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大戟士?”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对我这个历史半吊子来说,有些陌生,但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不好惹的气息。
“是袁绍麾下最精锐的亲卫之一,由大将张合统领。”甄宓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怕这个名字被洞外的什么东西听到,“但其中,又分出一支不足百人的小队,他们不负责正面冲杀,而是专门执行最隐秘、最艰难的任务——追踪,渗透,以及……刺杀。”
我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冀州最优秀的猎户和斥候中挑选出来的,据说他们可以在暴雨中,追踪三天前留下的一丝气味;可以在最茂密的丛林里,悄无声息地潜行,像林中的鬼魅。”
甄宓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还有一个名号,叫‘袁氏之犬’。一旦被他们咬住,就从无失手的先例。那个脚印,还有那个折枝的手法,都是他们独有的追踪记号。”
我靠着冰冷的岩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能如此轻易地逃出那么远,为什么昨夜的号角声后来就消失了。
那不是他们放弃了,也不是他们跟丢了。
而是因为,袁熙派出了真正的专业人士。
那些大张旗鼓的搜捕队,只是佯攻,是用来迷惑猎物的烟雾。而真正的猎人,早已悄无声息地循着我们的踪迹,缀在了我们身后。
他们不急,不躁,像最有耐心的狼群,看着我们这两个精疲力竭的猎物,一步步地,自己走进他们选好的、最适合捕杀的陷阱里。
这个山洞,不是我们的避风港。
这里是他们为我们选好的……坟墓。
“他们……他们有多少人?”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嘶哑地问。
“不知道。”甄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对付我们两个,也许……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洞外,那几只原本还在欢快鸣叫的鸟儿,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整个树林,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为我敲响倒计时的丧钟。
我猛地看向甄宓,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她懂草药,懂野外生存,甚至连这种袁绍麾下最隐秘部队的追踪手法都了如指掌。
她,究竟是谁?她那本什么都记载的“书”,到底是什么书?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只无声的猎犬,此刻正在哪里?是在观察我们,还是已经举起了屠刀?
就在这时,甄宓的脸色猛地一变,她死死地盯着洞口藤蔓的缝隙,瞳孔收缩,用一种近乎于气音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声音,对我说道:
“别动……他就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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