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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钦的话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入喧闹的池塘,瞬间荡平了所有的嘈杂。
那些原本还在划拳叫嚣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角落里争论的酒客,也闭上了嘴;整个“快活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全都聚焦在这昏暗的角落,聚焦在那个落魄书生和他面前如山岳般的船老大身上。
空气凝滞了,混杂着酒气与汗臭,变得粘稠而沉重。
孙尚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里的恶意,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光洁的后背上。她紧紧抿着唇,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已经因用力而泛白。她不怕打架,哪怕是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她也敢拔剑相向。但此刻这种无形的对峙,这种被置于砧板之上,任人审视的局面,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与焦躁。
赵云的身躯如一杆标枪,看似放松地立在姜云身后,但全身的肌肉早已蓄满了力量。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正牢牢锁定着蒋钦。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气势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从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本能,像一头盘踞在巢穴中的猛虎,看似慵懒,实则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姜云,却仿佛浑然不觉。
他甚至还对着蒋钦,露出一个温和的、略带歉意的微笑,那笑容配上他一身半旧的青衫和略显疲惫的神色,像极了一个涉世未深、误入龙潭的书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脑海里那个咸鱼小人已经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画圈圈了。
‘完了完了,开场白就这么直接,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这不就是面试时,面试官笑眯眯地问你“你有什么缺点”吗?怎么回答都是错!’
‘说太平,是撒谎,看不起他的专业判断力。说不太平,是承认自己是块肥肉,快来宰我呀……这简直是送命题!’
蒋钦并没有催促,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姜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然而,姜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端起面前那碗早已喝干的粗瓷碗,在指尖把玩着,轻声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谁又能事事太平呢?不过是求个三餐温饱,一席安寝罢了。倒是惊扰了大哥的酒兴,实在罪过。”
他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像是在诉说自己的落魄,又像是在感慨这世道的艰难,将蒋钦那句尖锐的试探,化解于无形。
蒋钦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他见过太多虚张声势的豪客,也见过太多卑躬屈膝的富商,却很少见到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身处绝境,言语间却依旧不卑不亢,从容镇定。
有点意思。
他不再追问,只是朝旁边一直候着的店小二,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店小二如蒙大赦,立刻转身,不多时,竟与另一个伙计,两人合力抬着一个硕大的黑陶酒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咚”的一声闷响,酒坛被重重地放在了姜云他们桌旁的地板上,激起一阵灰尘。
这酒坛通体黝黑,表面粗糙,满是烧制时留下的颗粒感,坛口用一大块黄泥封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像刚从哪个地窖里挖出来的古董。光是摆在那里,就有一股蛮横的、不讲道理的酒气,隔着封泥渗透出来。
孙尚香的脸色变了。
赵云的目光也沉了下来。
蒋钦看都没看那酒坛,只是伸手从旁边桌上拿过三只空碗。那碗比寻常饭碗还要大上一圈,碗壁厚重,像是用石头凿出来的。他将三只碗“砰、砰、砰”地摆在姜云面前,动作粗豪,震得桌上的茴香豆都跳了跳。
“我蒋钦在这江上跑了十几年,交朋友,不看你的钱多钱少,也不看你的官大官小。”蒋钦的声音在寂静的酒肆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掷地有声,“我只看你这个人,够不够胆,够不够种!”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封泥,“啪”的一声脆响,黄泥应声而裂。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酒香,瞬间炸开,像一头被囚禁已久的猛兽,咆哮着冲了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酒肆。离得近的几个酒客,甚至被这股酒气冲得往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这已经不是酒了,这是刀子。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蒋钦亲自抄起酒坛,坛身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如一道小小的瀑布,注入碗中,发出“哗哗”的声响。他一口气倒满了三只大碗,每一碗都漾出了边沿。
“想上我的船,简单。”他放下酒坛,目光如炬,直视着姜云,“喝完这三碗酒。只要你这位公子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要去哪里,价钱好说。”
他顿了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种野性的豪迈。
“我蒋钦这条命,从今往后,都可以卖给你!”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蒋钦的规矩,但谁也没想到,他今天会把赌注下得这么大。这已经不是一趟生意的价码了,这是在用三碗酒,赌一个人的追随与效忠!
孙尚香再也忍不住了,她“霍”地一下站起身,俏脸含霜:“你这是什么道理!我表哥一介书生,如何能饮得下这般烈酒?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她这一开口,清脆的声音配上她那身不协调的衣裙和掩不住的英气,立刻让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玩味。
蒋钦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只盯着姜云一个人。在他看来,女人和护卫的意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做主的人,如何选择。
赵云也上前一步,挡在了姜云身前,他对着蒋钦微微一拱手,声音沉稳如山:“这位壮士,我家公子体弱,不胜酒力。这三碗酒,由我赵某人代劳,如何?”
他说着,便要伸手去端那酒碗。
赵云有这个自信。他虽不好酒,但酒量却深不可测。这三碗烈酒,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保护主君,本就是他的职责,无论是刀剑,还是烈酒。
就在赵云的手即将触碰到碗沿的瞬间,一只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姜云。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
“子龙,退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赵云一怔,他回头看向姜云,从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那不是逞强,也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一种清醒的、洞悉了一切之后的决断。
他明白了。
这三碗酒,不是敬他的,也不是敬孙尚香的。这是蒋钦递给姜云的投名状,也是对姜云这个“主君”的终极考验。这一关,谁也替不了。
赵云默默地收回了手,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孙尚香也愣住了,她看着姜云的侧脸,看着他那并不算宽阔、此刻却显得异常挺直的脊背,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酒肆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青衫书生的身上。
姜云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只是转过身,重新面向蒋钦。他没有去看那三碗能烧穿喉咙的烈酒,而是看着蒋钦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蒋大哥的规矩,我懂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只是,我不会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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