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干部减压生态角’的项目,就由你来全权负责,担任项目负责人。”
孙大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天雷,在江澈的头顶正中炸开。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这句话,化作无数个加粗、标红的巨大字体,在他眼前反复弹跳,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碾得粉碎。
项目负责人?
全权负责?
他拯救后花园,是为了保住一个可以躺平的角落,不是为了把这个角落变成自己的露天办公室,还是一个需要扛着锄头上班的办公室!
江澈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从天灵盖出窍,脸上那副“谦逊有礼”的微笑面具寸寸龟裂,露出了底下麻木、呆滞的本体。
他想拒绝,想大喊“我不行”,想立刻躺在地上打滚耍赖。可当他看到孙大海和李卫国那两双写满了“信任”与“决断”的眼睛时,所有反抗的念头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这是一个用赞美和期望编织的牢笼,他亲手递上了图纸,眼睁睁看着他们施工,最后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关了进去。
“好!太好了!”
李卫国一巴掌拍在江澈的背上,力道之大,差点把他的魂给拍回来。“小江同志,这是镇党委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不要有顾虑,放手去干!”
周围的干部们在短暂的错愕后,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江主任负责,我们一百个放心!”
“是啊!这个点子就是江主任想出来的,没人比他更懂!”
“跟着江主任干,保准没错!”
党政办主任陈光明更是满脸喜色,仿佛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他凑到江澈身边,语气无比真诚:“江主任,您放心,我们党政办全体人员,都听您调遣!您指哪,我们打哪!”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将江澈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不是被委以重任,而是被推上了断头台,周围的欢呼声就是行刑前的号角。
他完了。
摸鱼生涯,就此终结。
“小江同志,既然你是总负责人,给大家讲两句吧,鼓舞一下士气!”李卫国兴致高昂地提议。
一瞬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期待和崇敬。
江澈的脑子一片空白。
讲两句?讲什么?讲“同志们,我本想摸鱼,奈何造化弄人,今天这块地就是我的坟,大家辛苦一下,争取天亮前把我埋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上一世练就的、刻在骨子里的官场肌肉记忆,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语调,缓缓开口:
“感谢……各位领导的信任和同志们的支持。”
“这个‘减压生态角’,想法是好的,但关键在落实。它不是一个面子工程,也不是一个短期任务,它考验的是我们的耐心和细心。”
“所以,我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不要急,不要躁。要用心去感受这片土地,用汗水去浇灌我们的……初心。”
一番话说的空洞无比,全是正确的废话。江澈自己听着都想打哈欠,只想赶紧说完结束这场公开处刑。
然而,这番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味道就全变了。
李卫国听完,用力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看看!看看人家小江的格局!我们还想着怎么应付明天的检查,他已经考虑到长期发展了!不急不躁,用心感受,浇灌初心!这哪里是在说种地,这分明是在提醒我们,做任何工作都要有这种脚踏实地的工匠精神!
孙大海更是背着手,若有所思。他从江澈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举重若轻的淡定和从容。这年轻人,年纪不大,心性却如此沉稳。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果然没看错人!
“说得好!”孙大海带头鼓掌,“大家听到了吗?江主任给我们定了调子了!用心!用情!要拿出绣花的功夫来!”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还要热烈。
江澈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个被吹胀的气球,飘在半空中,下不来,随时都可能被捧杀到爆炸。
“好了!江总指挥,下命令吧!”李卫国开玩笑似的喊了一句,却让江澈的心沉到了谷底。
总指挥?
他看着眼前这片被探照灯照得雪亮的土地,看着一群热情高涨、拿着各种农具、正眼巴巴等着他发号施令的同事,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现在面临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活谁干?
他自己是肯定不想干的。当了“总指挥”,再亲自下地抡锄头,那不成笑话了?
可指挥谁呢?
在场的都是镇政府的干部职工,大家是同事,不是他的下属。人家凭着一腔热情来帮忙,是情分。他一个刚提拔的副主任,真把自己当盘菜,对别人颐指气使?那纯属自找没趣。
更何况,这群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常年坐办公室的,写材料是把好手,真要干农活,估计锄头都拿不稳。让他们干,效率低不说,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比如把腰闪了,把手磨破了,他这个“总指挥”还得负责。
麻烦,太麻烦了。
江澈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党政办主任陈光明身上。
陈光明立刻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挺起胸膛,一副“保证完成任务”的模样。
江澈心里叹了口气,指望陈主任?让他组织后勤、摇旗呐喊还行,真让他带队干活,估计最后还得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
不行,必须找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可上哪找呢?连夜去请个施工队?先不说钱从哪来,光是走流程报批就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江澈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他被架在一个“总指挥”的位置上,手下却是一群“老弱病残”的乌合之众,而敌人,是天亮前必须完成任务的时间。
“江主任?江主任?”陈光明见他半天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您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江澈回过神,看着陈光明那张真诚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等待他“运筹帷幄”的同事们,一种巨大的压力混合着荒诞感,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能有什么难处?他最大的难处就是他自己。
“没什么。”江澈摆了摆手,强迫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我在想……我们不能蛮干。得有个章法。”
他走到那堆五颜六色的种子旁边,蹲下身,随手拿起一包黄瓜种子,又拿起一包月季花种子,眉头紧锁,做出一副深度思考的模样。
“黄瓜需要搭架,月季需要松土,不同的作物,有不同的习性。我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看似热闹,实则容易把事情搞砸。”
李卫国和孙大海也走了过来,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
“有道理!专业!小江考虑的就是细致!”李卫国赞道。
江澈心里苦笑,我这是急中生智地拖延时间啊。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片已经被简单分割好的土地上。他的大脑像一台疯狂运转的电脑,搜索着所有可能的解决方案。
钱,没有。
专业人士,没有。
时间,只剩一个晚上。
要求,还很高,不仅要种上,还得弄出“田园野趣”的艺术感。
这他妈是地狱难度的任务!
他需要一支队伍。一支不要钱,能吃苦,有纪律,执行力强,甚至还懂点土木工程和农活的队伍。
这种队伍,上哪去找?难道要去军区借一个工兵连吗?
江澈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不靠谱的念头,又被他一一否决。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让他烦躁的心稍微冷静了一点。他看着后院围墙外那条通往镇子的小路,陷入了沉思。
青龙镇……这个地方,有什么是他可以利用的资源?
他想起了那封送给纪委的“表扬信”,想起了那个被他忽悠瘸了的民政办主任刘富贵,想起了……
等等!
刘富贵?民政办?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那个给他送来锦旗,拍着胸脯说“以后在青龙镇,谁敢找你麻烦,我第一个不答应”的退伍老兵!
张国栋!
江澈的眼睛瞬间亮了。
退伍老兵!纪律性强,执行力强,吃苦耐劳!这些条件,他们全都符合!
而且张国栋在水泥厂干过,后来又自己打零工,肯定懂一些土木活计。他们那批退伍兵,很多都来自农村,干农活更是不在话下!
最关键的是,他刚刚帮张国栋解决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绝路逢生啊!
江澈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的变化,立刻被孙大海和李卫国捕捉到了。
“小江,有办法了?”李卫国急切地问。
江澈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位领导,重重地点了点头。
“书记,镇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和自信,“我有了一支……最合适的施工队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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