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电视屏幕,像一口洞开的、没有底的深井。
那两行白色的宋体字,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井口,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一种从井底渗透上来的、刺骨的阴寒。
剧本不错。
赏你的。
江澈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离到了某个遥远的、冰冷的维度。他站在那里,像一个被拔掉了电源的人偶,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唯有心脏,还在胸腔里进行着一种毫无意义的、痉挛般的徒劳跳动。
他看到了自己,在看自己被观看的画面。
这种感觉,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它彻底摧毁了一个人对于“自我”这个概念的最后一点认知。你不是你,你只是一个被投射在屏幕上的、供人观赏的影像。
“叮——”
一声清脆的、完全不属于这个恐怖氛围的短信提示音,从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里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止。
江澈的眼球,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来自银行的官方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月x日22:13完成一笔转账汇入,金额:100,000.00元。活期余额:100,345.50元。】
十万。
不多不少,一个足以让普通工薪阶层狂喜,却又绝不至于引起金融系统警觉的数字。
赏你的。
那三个字,再一次,像烙铁一样,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江澈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钱。
这是狗链的锁扣被扣上的声音。
这是他作为“棋盘”、作为“演员”的第一笔片酬。对方在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你的表演,我看见了,我很满意。从现在开始,你的人生,你的价值,都由我来定价。
他内心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在经历了漫长的呆滞后,没有哭,也没有闹。他只是缓缓地从地上捡起那把掉落的瓜子,一颗一颗,仔仔细-细地,重新装回了口袋里。然后,他走到那堵白墙面前,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脸上是一种大彻大悟的、即将原地飞升的平静。
“施主,贫僧悟了。”
“摸鱼的尽头是编制,编制的尽头是省长,省长的尽头是演员,演员的尽头是直接被包养。”
“这泼天的富贵,终究是轮到我了。善哉,善哉。”
【警告!警告!宿主精神状态出现严重异常!“摸鱼道心”已彻底崩坏,正在向“摆烂佛心”转化!请宿主立刻停止自我催眠,正视被包养……啊不,被监视的残酷现实!】
【系统正在紧急为您计算该笔“赏金”的风险指数……计算失败!该笔资金来源已通过超过一万个海外匿名账户进行物理隔离和量子加密清洗,其干净程度超过了您刚刚洗过的手!】
【系统评语:高端!实在是高端!这才是真正的、顶级的、不动声色的掌控!宿主,您跟了一个好老板啊!】
“我好你奶奶个腿!”
江澈在心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他感觉自己不是快疯了,是已经疯了。
他猛地从地上捡起手机,看也不看,直接揣进兜里。然后,他冲向玄关,胡乱地套上一双鞋,一把拉开了公寓的大门。
他要出去。
他一秒钟也无法再待在这个透明的、令人作呕的玻璃罐子里。
他要呼吸一点属于人类世界的、自由的空气,哪怕那空气里充满了汽车尾气和烧烤摊的油烟。
他冲下楼梯,老旧的声控灯因为他仓促的脚步声,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又在他身后,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像一条吞噬着他过往的、贪婪的蛇。
冲出单元门,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
江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肺部因为冷热交替而传来一阵刺痛。他没有停下脚步,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他需要思考,他必须思考。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好玩?一个身居高位、掌握着恐怖资源的权力者的无聊消遣?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测试的一部分?测试他在面对这种极致的、超现实的压力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走的这条路,通向小区门口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合乎逻辑的目的地。一个刚刚“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到口干舌燥的年轻人,半夜出门买瓶水,这很正常。
他必须维持住自己的“剧本”。
就在他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从他身旁缓缓驶过,然后,停在了不远处的路灯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美艳而熟悉的脸。
刘敏。
她没有化妆,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居家运动服,少了几分办公室里的精致干练,多了几分慵懒随性。她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一明一灭。
“哟,我们的江大才子,这是梦游呢?”
刘敏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一丝不苟的调侃,但她的视线,却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在江澈那张苍白的脸上,来回切割。
江澈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大脑,在瞬间进入了超频运转状态。
她怎么会在这里?
巧合?还是……她也是“观众”之一?
“刘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江澈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因为刚才的狂奔和紧张,显得有些沙哑。
“睡不着,出来兜兜风。”刘敏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穿着个拖鞋就跑出来了。怎么,是王翰那箱破书里有鬼,把你吓着了?”
一语双关。
江澈的心猛地一沉。
他垂下眼,避开刘敏那过于锐利的审视,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赧然。
“没,就是刚才看书看得有点激动,聊发少年狂,吼了几嗓子,口渴得厉害,下来买瓶水。”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承接了他之前在电话里对刘敏的“烦躁”表现,也符合他刚刚在家里上演的那一出“失意政客”的戏码。
刘敏挑了挑眉,似乎是信了,又似乎没完全信。
她从副驾驶上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朝他扔了过来。
“喏,姐请你。省得你再跑一趟了。”
江澈下意识地接住,瓶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那……谢谢刘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他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女人的视线范围。
“急什么。”刘敏摁灭了烟头,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眼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江澈,你跟我说实话,主任今天,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了?”
她又问了。
而且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了玩笑,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江澈握着那瓶冰冷的矿泉水,手心却在不停地冒汗。
他不能回答。
任何关于陈森林的回答,都可能是一个新的陷阱。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再次搪塞过去的时候,刘敏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
“算了,当我没问。你们这些玩心眼儿的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她重新发动了车子。
“行了,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回去睡觉吧。记住,别想太多,想多了,容易掉头发。”
黑色的奥迪A6,像一条滑入夜色的鱼,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车流,很快便消失不见。
江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关心,还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警告他,不要试图去探究那些不该探究的秘密?
他拧开矿泉水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却浇不灭他心头那股灼烧般的焦躁。
他转身,准备返回那栋如同囚笼般的公寓楼。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
发信人,依旧是那串没有任何标记的、冰冷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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