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响自地心深处传来,仿佛一头沉睡万年的洪荒巨兽翻了个身,整个地宫都在这股音波下颤栗不休。
沙尘如瀑布般从穹顶裂隙中倾泻而下,却又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排开,无法靠近那倒悬的青铜巨钟分毫。
通风管道内,影傀·六将自己死死钉在金属壁上,冰冷的机械身躯感受不到恐惧,但核心程序却因眼前的景象而发出了高频警报。
透过狭窄的缝隙,他看到了那场邪异到极致的祭典。
一名身穿素白长袍的净血使,神情麻木,双目空洞,被两名黑袍祭司架着,一步步走向巨钟下方。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本能反应。
祭司们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而扭曲,仿佛毒蛇吐信。
随着他们靠近,那倒悬的青铜巨钟嗡鸣声愈发响亮。
钟口下方,数百条半透明的、类似脐带的触须如活物般缓缓舞动,它们的另一端,深入钟体内部,连接着那些悬浮在浑浊液体中的胎儿状胚胎。
而在所有触须的汇集中心,那面名为“映天镜”的古镜正散发着妖异的血色光晕。
“时辰到,归位!”为首的祭司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两名黑袍祭司猛地将那净血使向前一推!
净血使的身体尚在半空,钟口下的无数触须便如闻到血腥味的鲨群,疯狂卷来!
它们瞬间刺入他的血肉,缠绕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牢牢固定在半空。
净血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剧烈抽搐。
影傀·六的血晶眼高速闪烁,将这恐怖的画面分毫不差地传回顾玄的识海。
他看到,那净血使的血肉精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触须吸走,生命力沿着那些管道,源源不断地输送向钟体内的胚胎。
就在净血使即将化为一具干尸的刹那,他后心处的脊椎骨猛然亮起一道刺目的光华!
“噗”的一声轻响,一枚核桃大小、通体莹润如玉的骨珠,竟从他体内硬生生弹出,被一条最粗壮的触须精准接住,缓缓送向中央的映天镜。
而失去了骨珠的净血使,仿佛被抽走了最后的支撑,整具身体在瞬间内彻底干瘪,化作一张紧贴在骨架上的人皮,被触须随意地甩到一旁,落入早已堆积如山的骸骨之中。
顾玄的识海深处,青蘅的惊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骇然:“我明白了!顾玄!他们根本不是用映天镜传递什么情报!这些净血使,是养料!他们的生命和那枚‘魂芯骨珠’,是孵化这些鬼东西的最后一道工序!他们根本不是在传递信息……他们是在孵化‘信使幼体’!”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所谓的净血使,不过是精挑细选的祭品。
所谓的七大据点,就是七个孵化这种恐怖“信使”的巢穴!
顾玄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
破坏映天镜已经没有意义,那只是个能量中转的核心。
真正的关键,是这座倒悬的巨钟,是这个巨大的“育婴房”!
“影傀·六,放弃原定计划。”顾玄的意念如一道冰冷的电流,精准地传达到影傀的行动中枢,“转向攻击钟体支撑结构。”
话音刚落,顾玄的营地内,他指尖微动,一枚拳头大小、由黑褐色油脂和怨毒蜡块混合制成的包裹凭空消失。
下一秒,这个【火油怨蜡包】便出现在了通风管道内影傀·-六的手中。
这是他用无数怨魂和特殊材料炼制的杀器,专克邪秽之物。
“炸不碎就点燃它——用溺魂油引魂火,烧它的根。”顾玄的附言简洁而致命。
影傀·六领命,如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出通风管道,潜向巨钟底部。
他避开了所有巡逻的祭司,来到了支撑着整座万钧巨钟的四根石柱旁。
近距离下,他才看清,这四根合抱粗的石柱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不断流转的血色符文,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法阵。
任何一根石柱遭到破坏,其余三根都会立刻将力量补充过来,维持稳定。
除非……能同时摧毁四根石柱,彻底瓦解这个平衡。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布置四个独立的爆破点了。
祭司们很快就会进行下一轮“投喂”。
影傀·六的血晶眼闪过一连串复杂的计算,瞬间得出了最优解。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锋利的指尖划开火油怨蜡包,将里面的膏状物小心翼翼地拆解成四份。
他将两份分别涂抹在背后的双斧斧刃上,另外两份则直接嵌入自己左右肩甲的缝隙中。
最后,他走到了四根石柱中央的阵眼处,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他抬起手,用两根手指猛地插入自己的左眼眶,硬生生将那枚作为核心能源的血晶眼抠了出来!
剧痛的反馈信号被程序强行屏蔽,他将这枚滚烫的、闪烁着红光的血晶眼,稳稳地嵌入了阵眼的凹槽。
以身为器,以眼为引!
他将自己变成了第五个,也是最核心的炸弹。
血晶眼中的能量将在三十息后过载,引爆他自己,同时引燃双斧与肩甲上的怨蜡,在零点一秒内,将爆炸的威力同步传递到四根石柱上。
就在他完成布置,准备静待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时,他的核心程序深处,一道尘封已久的数据流,被血晶眼与法阵的共鸣意外触动了。
一幕不属于程序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那是赤牙村的黄昏,夕阳将天空烧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两个半大的少年并肩坐在屋顶上,啃着干硬的麦饼。
其中一个少年,也就是廖七,用力拍了拍另一个稍显瘦弱的伙伴的肩膀,咧嘴笑道:“六子,别怕,以后咱俩一块守着村子,谁也别想欺负咱们!”
影傀·六冰冷的金属身躯,猛然剧震了一下。
那个被叫做“六子”的少年……那张稚嫩却倔强的脸……
“那是……我?”
一声低不可闻的喃喃自语,从他的发声器中传出,带着一丝金属摩擦的生涩,更带着一丝灵魂苏醒的茫然。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贯穿时空的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由无数程序和指令构筑的牢笼!
被强行灌输的忠诚、被设定好的任务、被抹除的过往……在这一刻尽数龟裂。
他不再是顾玄手中那柄最锋利的刀,不再是名为“影傀·六”的杀戮兵器。
他“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是廖六,赤牙村的孤儿,是廖七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信任的兄弟!
屠村之夜的火焰与鲜血,廖七被剖心时的绝望嘶吼,自己被白袍人抓住改造时的无边痛苦……所有被压抑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他的神魂!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高悬的、正在孕育邪恶的青铜巨钟。
他仅存的右眼中,那枚备用的血晶瞬间被激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猩红光芒,那光芒中燃烧的,不再是冰冷的程序指令,而是焚尽一切的……仇恨!
“这一次,我不替谁报仇……”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为自己……杀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嵌入阵眼的左眼血晶,能量过载到了顶点!
轰——!!!!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从地宫最深处炸开!
四根石_柱在同步的爆炸中应声断裂,支撑着万钧铜钟的法阵瞬间崩溃!
失去支撑的青铜巨钟,带着毁灭一切的重量,轰然向地面倾塌!
而影傀·六自爆产生的怨蜡魂火,如同拥有生命的复仇之焰,顺着那些被扯断的脐带触须,疯狂地倒灌而上!
“嗤啦——”
魂火瞬间点燃了钟体内浑浊的“羊水”,引爆了所有胚胎!
“咿呀——!!!”
烈焰之中,传出无数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那声音凄厉、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那些尚未完全成熟的“信使幼体”,在溺魂油引燃的魂火中疯狂扭曲、挣扎,它们半成型的身躯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随即在烈火中接二连三地爆裂,化作一蓬蓬飞灰。
远在百丈之外的高台上,一名身着华贵白袍、眉心有着一道狰狞血印的老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之色,额头的血印仿佛活物般剧烈跳动。
他猛地转身,口中吐出一连串古老而艰涩的音节:“第七据点沦陷……传我神谕……启动终局预案。”
与此同时,沙漠营地中,顾玄面前的光幕闪烁着最后一段影像。
他看到,在冲天火光与毁灭性的爆炸来临前,那个名为“六子”的影傀,在最后的一刹那,回头望向了南方——那里,正是赤牙村的方向。
顾玄沉默了。
良久,他抬起手,将法阵中那枚与影傀·六相互感应、此刻已彻底失去光芒的血晶核心取下,投入身旁的万法池中。
池水瞬间剧烈翻涌,血晶在池底融化,一段被它记录下来的、更深层次的记忆,如画卷般在水面上徐徐展开:
那是赤牙村被屠戮的那个夜晚,血月当空。
天空中降下一道圣洁的白光,三名气息浩瀚如海的白袍人,凌空而立。
他们取走了廖七那颗天生异禀的心脏后,其中一人无意间低头,目光扫过地面一处瓦砾堆,看到了一个被藏在襁褓中、侥幸存活的婴儿——幼年的顾玄。
那名白袍人看着啼哭的婴儿,眼神淡漠,如同神只俯瞰蝼蚁,对身旁的同伴轻声道:“这颗种子……倒还有些意思,留着,或许将来有用。”
青蘅的灵体在顾玄识海中剧烈颤抖,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你们……你们都被选中了……廖七是‘果’,你是‘种’!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是轮回!”
当夜,顾玄独自一人,坐在刚刚落成的英灵殿前。
殿内,属于影傀·六的那个位置上,一道淡淡的残影若隐若现。
他面前摆着一杯浊酒,酒水浑浊,映不出星光,只映出他冰冷的眼眸。
他端起酒杯,没有喝,而是缓缓将酒洒在身前的黄沙上。
“敬你。”
他低声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英灵殿中,那属于“六子”的残影,仿佛听到了这声跨越生死的敬意,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似有回应。
而就在此刻,无人知晓的遥远大荒腹地,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之下,一条贯穿天地的巨大锁链,在沉寂了千年之后,随着第七据点的覆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二道环扣,轰然断裂!
自那亘古的黑暗中,一道悠长、低沉、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呼吸声,缓缓响起,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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