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刃,倒灌而入,穿过死寂殿堂。
万法池内,池水翻涌如沸,那枚承载着石疙瘩最后执念的断枪枪尖,在池心载沉载浮,散发着微弱却倔强的微光。
而那股逆流的能量洪流源头,镇魔殿最深处,那扇幽闭千年的黄铜巨门,门上繁复的符文锁链正一寸寸被染成漆黑,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一道纤细的裂缝,已然洞开。
一缕比黑暗更纯粹的黑雾,自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弥漫而出。
它没有形态,却带着极致的腐朽与终结之意。
雾气所触及的殿堂石壁,坚逾金铁的材质竟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簌簌飘落。
这,便是初代镇魔使被囚禁千年后,与殿堂本身融为一体的怨憎与死气!
顾玄盘坐于翻腾的万法池边,面沉如水。
他没有去看那扇正在开启的门,而是双眸紧闭,双手掐诀,猛地拍在自己心口、丹田、天灵等数处大穴之上!
“噗!”
数股殷红的【冥河精血】自体内逆冲而出,却未滴落,而是在他体表游走,迅速凝结成一道道暗红色的诡异血纹,将他周身经脉、神魂尽数封锁!
以毒攻毒,自封囚笼!
这是最凶险的自保之法,一旦外力失控,他将率先被自己炼化的冥河剧毒反噬,化为一滩脓血。
做完这一切,他才探手入沸水般的池中,将那枚冰冷的断枪枪尖紧紧攥入掌心。
枪尖上残留的忠魂执念,仿佛一层薄薄的甲胄,隔绝了那股侵蚀心智的黑雾,为他争取到了最后一丝清明。
他闭上眼,任由石疙瘩消散前撞入他识海的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疯狂闪现。
那一夜,尸山血海,营地化为焦土。
年幼的他蜷缩在层层叠叠的尸骸之下,透过尸体的缝隙,亲眼看着那位平日里最爱吹牛的百夫长,头颅被斩飞,身躯却依旧挺立不倒,手中战刀死死拄地。
那一刻,他心中没有对敌人的仇恨,只有对自身弱小的无穷痛恨。
一个扭曲而坚定的念头,如毒种般在他心底扎根发芽:
“若我能活下去……我绝不让任何人,再为我而死!”
正是这股偏执到极致的“亏欠感”,这股要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以避免重蹈覆覆辙的疯狂执念,让“镇魔殿”这件无上凶器,在万千生灵中,选择了他!
就在这时,高天之上的映天镜猛然一颤,投下一道清冷如月的辉光,穿透殿顶,精准地照入顾玄的眉心。
那道因“新神当立”而暴走的血色竖纹,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扩散之势竟被强行延缓。
“你不能进去!”
镜灵青蘅虚弱而急切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触犯禁律的反噬之痛。
“那里是‘初代镇魔使’的囚笼,更是吞噬宿主的巢穴!他早已和镇魔殿的根基融为一体,千年布局,只为等待一个完美的夺舍容器。一旦门开,你的意志会被瞬间同化,你的一切挣扎,都将成为它延续生命的养料!”
话音未落,那片光洁的镜面“咔嚓”一声,竟再次崩裂出一道新的裂痕。
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在镜面上扭曲浮现:
“第五次鼓声响起时,门,必开!”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语,殿堂深处,第一声沉闷如心脏搏动的鼓声响起,整座镇魔殿都随之剧烈一震。
也就在此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小哑女桃枝,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地上跪坐起来。
她双目紧闭,那只曾被魂火灼烧过的右眼,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刺目金光,犹如一颗微缩的太阳。
她无法言语,口中却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那声音纯净而空灵,直抵顾玄的灵魂深处。
“他不是要出来……他是……想让你进去!”
一言惊醒梦中人!
顾玄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寒芒暴射!
他瞬间勘破了这千年骗局的真相。
对方不是要逃离囚笼,而是要将整个囚笼,连同他这个新的“狱卒”,一同吞噬!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顾玄做出了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决断。
咚!第二声鼓响。
他霍然起身,不再犹豫,反手将那枚蕴含着石疙瘩忠魂的枪尖,狠狠插向万法池最核心的阵眼!
“我以镇魔殿现任之主的名义,号令万法,逆转乾坤!”
所有被炼化储存在殿堂各处的能量,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不再涌向那扇黄铜巨门,而是以更狂暴的姿态,逆流回灌进万法池,再通过枪尖,尽数灌入顾玄体内!
他竟是要在对方吞噬自己之前,先一步将镇魔殿的所有力量,强行据为己有!
“百骨鸣煞,九宫锁魂!”
他厉喝一声,随着磅礴能量的涌入,白骨寨主等一众被炼化的强横残魂,化作三百怨兵,自虚空中浮现。
它们没有扑向巨门,而是在顾玄的意志下,迅速在殿内布下一座森然的白骨大阵。
此阵,不为阻敌,只为锁死这片空间,为他创造一个绝对不容外人打扰的战场!
咚!第三声鼓响!
殿外,一直默默伫立的葬旗老人,看着那座开始剧烈震颤、外墙裂痕如蛛网般蔓延的镇魔殿,浑浊的老他解下背上最后一面无字战旗,一步步走到殿前,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饱经风霜的旗杆,深深插入了台阶之下的地脉之中。
“压界之旗,今日,护一人。”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对那些沉眠于此的无数英灵低语。
咚!第四声鼓响!
顾玄大步流星,主动踏入了那片被黑雾笼罩的禁区底层!
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竟是一座倒悬于虚空之中的青铜巨殿。
大殿中央,无数条粗大的锁链缠绕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随着顾玄的踏入,那人影缓缓抬头,锁链哗啦作响。
他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与顾玄眉心血纹如出一辙的妖异竖瞳,其中满是森然笑意。
“你终于来了。我们本就是一体,何必挣扎?”
他抬起手,一道光幕在他身前浮现。
画面中,是千年前的第一位镇魔使,崛起的轨迹与顾玄何其相似。
他同样横扫八荒,镇压万魔,最终在接受万族朝拜、加冕为共主的那一刻,被脑海中的殿灵意志瞬间吞噬,化作了维持镇魔殿运转千年的“薪柴”。
第五声鼓响,如约而至。
黄铜巨门轰然洞开,那道人影身上的所有锁链,应声崩断!
“欢迎回家。”他张开双臂,准备迎接顾玄的意志被彻底同化。
然而,顾玄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扬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抬起左手,反手以锋利的指甲,在自己的右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殷红的精血,混杂着刚刚强行吸收的磅礴能量,喷涌而出。
他没有用这股力量去攻击对方,而是以血为引,在身前虚空中画下了一个古老而禁忌的符文。
他激活了万法池的终极权限,一个他从未动用过,甚至不知道能否成功的程序——【反炼化】!
他不再是被动吸收,而是主动将自己,连同体内那股外来的“初代意志”,一同作为“炼化目标”!
“我不是你的容器。”顾玄的声音沙哑而坚定,“你是我的资粮!”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识海风暴轰然席卷!
无数记忆碎片在风暴中交锋、碰撞、撕扯!
有孤儿濒死前的哀嚎,有战友断颈时的怒吼,有万民匍匐叩首的虚幻愿力,更有石疙瘩以断枪贯穿自己胸膛时,那一声振聋发聩的“主君”!
每一段刻骨铭心的执念,都化作一柄利刃,疯狂斩向那个自称为“真我”的初代意志!
这场无声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三日。
当最后一道锁链的虚影在顾玄识海中崩断时,那倒悬人影发出不甘到极致的嘶吼:“你以为你赢了?疯子!你这个疯子!没有了镇魔殿的指引,你什么都不是!”
顾玄立于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央,七窍流血,右臂上因强行吸收能量而浮现的符文已尽数褪去,唯有眉心的血色竖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仿佛一颗闭合的魔眼。
他抬起头,冷冷地回应那消散的意志:
“你说得对。”
“所以我不要它……我要的是——我自己。”
话音落下,整座剧烈震颤的镇魔殿,竟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但它没有化为废墟,而是在一呼一吸之间,以顾玄为中心,飞速重组。
外墙上那十八尊狰狞的兽首石雕,齐齐闭上了闪烁千年的血色双目,陷入沉寂。
一道全新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流,在顾玄脑海中浮现:
【检测到宿主独立意志突破阈值……】
【‘寄生协议’强制终止……】
【镇魔殿·进化协议……启动。】
此时,殿底那仿佛催命符般的鼓声,戛然而止。
仿佛某个运行了千年的古老契约,在这一刻,被彻底撕毁。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全新的镇魔殿。
顾玄站在殿堂中央,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浊气。
他赢了,代价惨重,却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随着旧契约的撕毁,某种他过去从未感知到的、来自南荒大地深处的微妙联系,似乎也随之断裂了。
殿外,天已大亮。
南荒三十六域,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
然而,七日之后。
南荒各部族,开始接二连三地,上报了各种诡异离奇的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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