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鲲”号在血色海域上空停驻，如一尊悬于地狱之上的沉默看客。
顾玄没有丝毫犹豫。
他身形一晃，便如一滴墨落入清水，悄无声息地沉入下方那片死寂的黑暗海渊。
没有激起半点水花，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深海的一部分。
刺骨的寒意与万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足以在瞬间将钢铁碾成薄片。
但这些物理层面的压力，在靠近顾玄身体三尺之内时，便被一层无形的黑暗力场扭曲、排开。
这是【禁忌神国】雏形自带的领域，万法不侵，万物退避。
他如一颗漆黑的流星，笔直地朝着海图与巡狩台碎片共同指向的坐标坠去。
越是下潜，周围的怨念与死气就越是浓稠，几乎化作实质。
无数扭曲的魂影在黑暗中穿梭，它们是被“牧魂塔”吸引而来，却又不够资格成为“主菜”的残渣。
这些魂影本能地想扑向顾玄这个鲜活的生命，却又在他散发的、更高层次的死寂与禁忌气息面前惊恐退散，仿佛老鼠见到了真龙。
“警惕……主人……下方有东西……很饿……”镇魔殿内，幽冥鼎灵的低语在顾玄的意识中响起，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恐惧，“它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是‘残骸’……”
顾玄心中了然。
话音刚落，下方千米深的黑暗中，一道巨大的阴影猛然苏醒！
那是一具高达百丈的巨型傀儡残骸，外形酷似《山海经》中记载的食人异兽——獍。
它半边身子已经腐烂，露出森白的骨架与扭曲的金属结构，但另一半身体却覆盖着漆黑的甲胄，一只独眼中燃烧着暴虐的红光。
正是之前被气运蚕寄生后，残留着战斗本能的獍神傀儡！
它被牧魂塔的能量吸引，盘踞在此，成为了核心区域的“看门狗”。
“吼——！”
獍神傀儡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震得周围的海水都泛起一圈圈能量涟漪。
它巨大的利爪撕开水幕，带着一股蛮荒、暴戾的气息，狠狠抓向顾玄！
顾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伸出左手，手臂上那片黑暗星河图影微微一亮。
“渊瞳，开。”
刹那间，顾玄的左眼瞳孔深处，仿佛有一方无尽的深渊旋涡开启。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化作了由无数丝线构成的网络。
时间、空间、因果、命运……尽在眼前。
他清晰地看到，獍神傀儡的利爪挥来，其动作的“命运丝线”上有七个破绽节点。
太慢了。
太脆弱了。
顾玄的身影在水中拉出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轻易地避开了足以撕裂山峰的一击。
他甚至没有主动攻击，只是在与傀儡擦身而过的瞬间，屈指一弹。
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暗神力，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根最纤细、最黯淡的“命运丝线”上。
咔嚓。
仿佛多米诺骨牌倒塌的第一张。
獍神傀儡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暴虐的红光瞬间熄灭。
紧接着，从内部开始，一道道裂纹以几何级数扩散，构成它身体的灵能回路、能量核心、驱动关节……在同一时刻尽数崩坏！
轰然一声闷响，这尊堪比幽境强者的巨大傀儡，就在这万米深海中，悄无声息地解体、崩碎，化作一堆无用的废铁与枯骨，缓缓沉入更深的黑暗。
秒杀。
这就是晋升【禁忌神国】、初窥【渊瞳】奥秘后，顾玄的实力。
解决掉“看门狗”，他再无阻碍，径直来到了那座沉没于海底的灯塔残骸——“牧魂塔”的核心神殿。
神殿内，能量光芒流转，构成了一座巨大而繁复的献祭法阵。
法阵中央，一个白衣染血的身影被数十条光铸的锁链洞穿了四肢百骸，牢牢锁在一根石柱上。
正是夜曦。
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那些光链如同一根根贪婪的吸管，正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抽取着最精纯的巫神血脉本源，将其转化为能量，维持着整个“牧魂塔”的运转。
她察觉到了顾玄的到来，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如星空般神秘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与一丝自嘲。
“你还是来了。”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想趁火打劫，夺走我这最后一点残羹剩饭？”
顾玄悬浮在她面前，神色漠然，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你的‘宏大目标’，就是把自己变成这‘喂食槽’的电池？”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气的好奇，“这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计划。”
“你懂什么！”夜曦的眼中闪过一抹屈辱与愤怒，“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借助牧魂塔献祭的力量，我才能将一道附着我血脉诅咒的‘信标’送上‘神座’！这是我族世代的夙愿，为此……牺牲一切都值得！”
“牺牲？夙愿？”
顾玄笑了，笑声冰冷而残酷。
“你所谓的牺牲，不过是让‘牧场主’吃得更舒心的一道佳肴。你所谓的夙愿，在我看来，愚不可及。”
他目光扫过那些抽取夜曦血脉的锁链，眼神中非但没有怜悯，反而燃起一股炽热的贪婪。
“不过，我得感谢你。”顾玄缓缓道，“你为我指明了一条更有趣的路。”
夜曦一愣，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下一刻，顾玄动了。
他没有去救她，反而伸出手，主动按向了那些闪烁着神圣光辉的能量锁链！
“你疯了？！”夜曦失声惊呼，“这些锁链会瞬间吸干你的！”
“吸干？”顾玄嘴角的弧度愈发森然，“那要看……谁才是真正的‘无底洞’了。”
他猛地一握！
嗡——！
数十条能量锁链仿佛找到了一个更美味、更磅礴的能量源，瞬间舍弃了虚弱的夜曦，疯狂地缠绕上顾玄的手臂，然后蔓延至他的全身！
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吸力传来，仿佛要将他的血肉、神魂、乃至整个【禁忌神国】都彻底抽干、吞噬！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换做任何一个圣境强者，此刻恐怕都会在瞬间被榨成飞灰。
但顾玄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癫狂的笑意！
“来，吃个够！”
他主动敞开了自己的所有防御，任由那股献祭之力疯狂涌入体内！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禁忌神国】雏形，那片黑暗星河，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
神国中央，那座代表顾玄意志的黑暗神殿轰然洞开，化作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
“你建了一座灯塔，想用世间万灵做灯油，烧旺你的祭坛，照亮你通往上界的阶梯。”
顾玄的声音在神殿内，在夜曦的耳边，甚至在这片死寂的海渊中回荡。
他的身体在恐怖的能量冲刷下开始龟裂，鲜血淋漓，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亮得像两颗正在坍缩的超新星。
“这个棋盘，我收下了。”
“从现在起，我来当灯油，烧的却是你这满盘棋！”
话音落下的瞬间，逆转，开始！
那股涌入顾玄体内的磅礴献祭之力，在接触到【禁忌神国】核心的刹那，非但没能将其吞噬，反而像是江河汇入了大海，被那更加霸道、更加贪婪的黑暗旋涡一口吞下！
吸力与被吸力的关系，在这一刻，彻底颠倒！
不是牧魂塔在吞噬顾玄。
而是顾玄，在通过这些锁链作为“管道”，反向吞噬整个牧魂塔千百年来积累的所有灵魂能量！
轰隆隆——！
整座沉没于海底的神殿开始剧烈震动，构成法阵的光芒忽明忽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悬浮在顾玄身前的【巡狩台】虚影，在海量同源能量的灌注下，瞬间凝实，并发出兴奋至极的嗡鸣！
被锁链松开、瘫软在地的夜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疯子！
一个胆敢与上界大能布下的万古棋局对赌，并且试图将整个棋盘连同棋子一起生吞活剥的……绝世狂魔！
他不是来救人的。
他也不是来夺宝的。
他是来……掀桌子的！
在这一刻，夜曦忽然明白，自己那所谓的、承载了全族希望的宏大计划，在这个男人冷酷而纯粹的“食欲”面前，是何等的天真与可笑。
她挣扎着想逃离这即将崩溃的能量中心，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玄的身影被无尽的光与暗所吞没，看着这座囚禁了她、也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牢笼”，在对方的疯狂举动下，正一步步走向彻底的毁灭。
海渊弑神。
这一篇章的开启，并非从斩杀一位神只开始。
而是从吞噬一座神只的祭坛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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