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乱坟岗,像刀子割在脸上。
泥土还新鲜,棺材半埋在坑里,盖子被撬开一条缝。我躺在里面,浑身僵硬,呼吸几乎停了。胸口那道贯穿伤已经结痂,可每次心跳都像在撕裂旧肉。
我叫许钰琪琪,飞鹰特战部队代号“小七”。二十三岁,外表看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白兔,实际上能在七秒内拧断一个壮汉的脖子。三天前,我在执行任务时遭埋伏,最后的记忆是同伴转身拔刀,刀尖染血。
然后我死了。
可现在,我醒了。
棺内空间狭窄,裹尸布缠着四肢,喉咙干得冒烟。意识像沉在水底,不断有画面往上冒:火光、枪声、有人喊我的名字、血滴落在枯叶上。分不清哪段是现实,哪段是死前的幻觉。
我快喘不上气了。
只剩三十秒。再不恢复呼吸节奏,就会彻底窒息。
我闭眼,调动残存的本能,开始膈肌收缩——慢吸,停顿,缓呼。一遍,两遍。心跳从微弱到清晰,神经一根根接回大脑。
耳边传来人声。
“头儿,这棺材都挖出来了,小七怎么还没醒?”是许慕瑶瑶,魅影卫老二,嘴碎得像只麻雀,但任务从不掉链子。
“闭嘴,等就是了。”许元羽棋,魅影卫头领,话少得像冰山,可我听得出他语气里压着的那丝紧绷。
我没动,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们等我?挖我出来?说明我还没被彻底放弃。
风穿过树林,落叶沙沙响。远处有乌鸦叫了一声。这些声音成了锚,把我从混沌里拽回来。
我睁开了眼。
月光斜照进棺材,照在我脸上。我动了动手指,指尖碰到一块破布——染血的作战服碎片,我死时穿的那件。
就在触碰的瞬间,脑子里“咔”地一声,像镜子突然打开。
画面闪现:一个蒙面人蹲在我尸体旁,手里拿着针管,往我伤口里注射液体。他低声说:“别怪我,是上头的命令。”
镜像消失,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我愣住。
那不是幻觉。太清晰,太真实。而且……它自动提炼了信息——那针管里的不是毒,是用来确认死亡的神经抑制剂。真正致命的,是先前那一刀。
更关键的是,那蒙面人说话时,手套滑了一下,露出半截手腕——一道旧疤,横在虎口上方。
我认得这疤。
联络员陈昭,任务前夜还跟我核对过情报。
我心头一沉。
“我还活着!”我猛地坐起,声音嘶哑,却吼得整个坟场一静。
外面四个人全转头看我。
许慕瑶瑶瞪大眼,嘴张成o型:“我靠!真活了!”
李森莫雪站得最远,背对着我,手按在刀柄上。他是魅影卫的刀客,话比背影少,但曾和我一起在边境杀出重围。我记得他出刀时从不回头。
许元羽棋没动,只是盯着我,眼神冷得像霜。
我扶着棺壁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栽回去。身体还没恢复,但脑子已经转开了。
我不是意外牺牲。我是被设计死的。
而且……我现在能看见他们的记忆。
脑子里那面“影照镜”还在,安静地伏着,像块冰冷的铁。我不懂它是怎么来的,但我知道——只要接触尸体或死物残留,它就会回放对方最深刻的记忆片段,并自动提炼关键情报。
武功破绽、阴谋布局、人心执念……它不说话,可它什么都告诉我。
“小七?”许慕瑶瑶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真是你?别是诈尸吧?”
我看着她,虚弱地笑了笑:“夜莺归巢,霜降未眠。”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任务的暗语。她说过,要是谁死了,活人也要对上口令才能认尸。
她一下子扑上来抱住我,声音发抖:“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命硬!你他妈可算醒了!”
我被她撞得胸口发疼,却没推开她。
许元羽棋走过来,黑袍猎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醒了就走。这里不安全。”
“为什么挖我出来?”我问。
他沉默两秒:“你没死透。监控显示你心电停了三小时,又跳了一下。我们赌了一把。”
我点头,没再问。他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但他不想说。
我也不想现在逼他。
我低头,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再次触碰那块血布。
影照镜再度启动。
画面更清晰了:蒙面人摘下面具,露出半张脸——正是陈昭。他看着我的尸体,低声说:“对不起,但他们掌握了你家人。”
家人?我父母早亡,唯一的妹妹五年前失踪。他提这个,是借口,还是试探?
镜像消失。
我抬头,眼神已经变了。
许慕瑶瑶还在叽叽喳喳:“你这一睡就是三天,我们都以为……哎哟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我没理她,看向许元羽棋:“任务代号‘黑鸦’,目标人物是谁下的清除令?”
他脚步一顿:“不该问的别问。”
“可我死了。”我声音很轻,“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我回来了,总得知道为什么。”
他回头,目光如刀:“你以为复活是恩赐?这里是江湖,不是军营。活下来的人,要么有靠山,要么有手段。你选一个。”
我没退:“那我选手段。”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点头:“行。但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飞鹰特工。你是魅影卫的人,听我调遣。”
我笑了下:“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我要查清谁杀了我。”
他没反对,只说:“查可以。但别指望谁给你证据。在这儿,真相是要用命换的。”
我望向远处山巅的月亮。
圆月当空。
我忽然想起影照镜的另一个能力——若我在月圆之夜反照自身,能看到“若我此刻死去”,旁人对我最真实的评价与反应。
现在就能用。
但我没试。
不是怕结果,是不想分心。
我已经知道了方向。
许慕瑶瑶扶着我往外走,一路唠叨不停:“你知道吗,你被埋的地方连碑都没有,要不是头儿坚持挖,你早就烂成泥了……”
李森莫雪走在最后,始终没说话。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
他察觉到,微微点头。
我懂。他是唯一一个在任务前夜提醒我“联络员太殷勤”的人。
可惜我当时没信。
脚踩在松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身体虚弱,但精神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死了。
可我也活了。
死亡没带走我,反而给了我一面镜子——照人心,照破绽,照真相。
那些以为我死透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亲手埋下的,不是尸体,是一把正在磨锋的刀。
我抬头看天。
月光洒在脸上,像一层薄霜。
我在心里说:既然你们让我死而复生,那就别怪我——以影为镜,执棋翻盘。
这一世,我要让每一个背叛我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记忆被照出原形。
我要让他们知道,小白兔睁眼时,也能咬断狼的喉咙。
风停了。
坟场恢复死寂。
我们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棺材空了,土未填。
像一场葬礼的结束,也像一场复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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