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天地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凤临那沙哑低沉,如同被岁月与仇恨磨蚀过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万载之前那场血腥的背叛,那片辉煌却冰冷的宫殿,那个他曾视若手足、最终却将淬毒的利刃刺入他神骨的身影,清晰地铺陈在星澜面前。
没有过多的渲染,没有情绪的宣泄,他只是陈述。但越是这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越是让星澜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是何等汹涌的、足以撕裂神魂的痛苦与恨意。
她听到他与玄皓曾如何并肩作战,如何执掌秩序,也听到了因对“混沌本源”力量的理念分歧而渐生的裂痕。她听到了那场精心策划的伏杀,听到了神骨被强行剥离时,法则崩断的哀鸣,听到了他拖着残躯坠落下界时,身后传来的、玄皓那看似悲悯实则冰冷的宣告。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凤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星澜的目光,金色的眼眸望着内景天地中虚幻的流云,下颌线绷得极紧,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那向来挺拔如孤峰的身影,在此刻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将自己最鲜血淋漓的伤口,最不堪回首的过去,毫无保留地剖开,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星澜没有说话。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立刻扑上去安慰,或者说些苍白无力的“都过去了”之类的话。那些伤痕太深,太重,任何轻飘飘的言语都是亵渎。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颤。她能想象,那样一位屹立于神域之巅、执掌秩序的神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夺走力量与荣耀,如同丧家之犬般流落万载,是何等的屈辱与绝望。
她也终于明白,他初时为何那般冷漠戒备,为何对力量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那不是天生的冷酷,而是被至亲之人亲手推入深渊后,用万年孤寂凝结出的冰壳。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他周身那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孤绝。
然后,她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不是去拥抱,而是坚定地、用力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冰凉彻骨的手。
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带着生命的活力,与他掌心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凤临身体猛地一僵,似乎想要抽回,但那温暖却像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冰封的血液都仿佛有了一丝流动的迹象。
星澜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用自己双手的温度,包裹住他的冰冷。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穿透乌云的第一缕晨光,直直地望进他那双试图隐藏所有情绪的金色眼眸深处。
“凤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心坎上,“看着我。”
凤临睫毛微颤,终于缓缓转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怜悯、恐惧或疏离,他只看到了……全然的接纳,与一种与他此刻心境共鸣的、沉甸甸的疼惜,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些过去,很痛,我知道。”星澜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但那些,不是你的错。是玄皓背弃了信任,背弃了道义。”
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微微前倾身子,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你不是要回去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吗?不是要让那个背叛者付出代价吗?”
她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带着锐气的、无比明亮的弧度,那笑容,驱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阴霾。
“好,我知道了。”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等我们准备好,我陪你一起,打回去!”
“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不再是遥远冰冷的符号,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共同奔赴的、充满力量的目标。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温度的凿子,猛地凿开了凤临冰封万载的心湖!那厚重的、由痛苦、仇恨和孤寂凝结成的坚冰,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
一股汹涌的、他几乎已经遗忘的暖流,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试图维持的冷静与壁垒。他反手猛地握紧了星澜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眼中那冰封的漠然,却如同春日积雪,迅速消融,化为一片动荡的、蕴含着巨大情感波澜的深邃星海。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明明修为远低于他,却敢说出“陪他一起打回去”的少女。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坚定,看着她那仿佛能点燃一切黑暗的明亮笑容。
万载孤寂,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低沉沙哑,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重量的字:
“……好。”
他伸出双臂,不再是之前的僵硬,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度,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融入自己的神魂,从此再不分离。
星澜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不再冰冷而是带着灼人温度的心跳,听着他耳边那一声沉重而释然的叹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内景天地中,流云舒卷,灵泉潺潺,仿佛也在为这冰封消融、命运交织的一刻而无声庆贺。
回家之路,自此,不再是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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