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冰冷,死寂。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玄冰之底,被冻结,被碾碎,被遗忘。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永恒的虚无和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千年。
一点微弱却极其顽固的刺痛感,如同最坚韧的冰针,狠狠刺穿了厚重的冰层,扎入那沉沦的意识深处。
冷!
刺骨的冷!
仿佛连骨髓都要被冻结的、深入灵魂的寒冷!
这极致的冰寒,如同最原始的鞭挞,狠狠抽打在凌云濒临溃散的意识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呻吟,在死寂中响起。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封了万年的石门,在无边的寒冷和剧痛的双重刺激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
一片单调、刺眼、无边无际的白光,瞬间涌入视野。
冰冷的光线刺激得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在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尝试睁开眼。
视野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发现自己半个身子被埋在一片冰冷、厚重、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积雪之中。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而压抑,鹅毛般的大雪正无声无息地从天空飘落,覆盖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入眼之处,是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巍峨山峦,如同沉睡的白色巨兽。山谷之中,巨大的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从陡峭的黑色岩壁上垂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狂风在山谷间呼啸穿梭,卷起雪沫,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
极寒雪原。
一个完全陌生的、只有纯粹白色的、死寂而危险的世界。
空气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刀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冰晶,刮擦着脆弱的咽喉和肺腑,带来火辣辣的刺痛。然而,与这刺骨严寒形成诡异对比的是,这空气中弥漫的天地灵气,其浓郁程度远超天风城,甚至远超凌家后山深处!只是,这灵气并非温和滋养,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
【警告…环境…极寒…灵气…高浓度…冰属性…】
【警告…生命体征…极低…濒危…】
【系统…能量…严重不足…核心…功能…强制关闭…维持…最低…生命维持…】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冰冷电子音,在凌云意识深处微弱地响起。他艰难地内视。
一片狼藉!
身体内部,如同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天灾。
经脉寸断:曾经奔涌着沉重混沌灵力的宽阔河道,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甚至多处彻底断裂、扭曲、堵塞。灵力在其中艰难地、如同粘稠冰渣般缓慢蠕动,每一次微弱的流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骨骼碎裂: 双臂臂骨如同被巨锤反复砸击的瓷器,粉碎性骨折,断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被冻得乌青。胸骨大面积塌陷、碎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骨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肋骨几乎全断,刺入内脏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腿骨也布满裂痕,难以支撑。
脏腑重创:心脏在破碎的胸腔内艰难跳动,每一次搏动都虚弱无力,仿佛随时会停止。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寒刺痛。肝脏、脾脏、肾脏…无不布满裂痕,被阴骨上人的玄阴死气和空间乱流残余力量侵蚀着,生机黯淡。
丹田死寂:最为核心的混沌丹田,此刻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星辰。曾经高速旋转、散发出沉重威压的混沌漩涡,此刻近乎停滞,只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旋转,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本源不灭。漩涡中心,那枚神秘的混沌戒紧紧贴附,散发出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暗光芒。正是这微光,如同最坚韧的细丝,勉强吊住了凌云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并极其缓慢地吸收着周围那冰寒刺骨的灵气,转化为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混沌暖流,注入濒临崩溃的丹田,维系着那一丝微弱的旋转。
剧痛!冰冷!虚弱!
死亡的阴影,比这极寒的冰雪更加浓重,紧紧包裹着他。
“我…没死…”一个念头艰难地在凌云的意识中升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阴骨上人那毁天灭地的一爪,狂暴的空间乱流…他竟然还活着!虽然离死只差一口气!
混沌戒…是母亲留下的戒指…再次救了他…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冰层下顽强燃烧的星火,骤然升腾!不能死!仇未报!恨未消!身世未明!怎能就此倒下!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
“呃啊——!” 仅仅是意念驱动,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便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碎裂的双臂和塌陷的胸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暴露在外的断臂伤口被寒风一吹,更是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反复穿刺!
他只能躺着,像一具被遗弃在冰雪中的残破人偶。
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贪婪的蛆虫,疯狂地钻进他破碎的伤口,侵蚀着他残存不多的体温。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意识又开始模糊,想要沉沉睡去。
不!不能睡!
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凌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咸的鲜血瞬间刺激了昏沉的意识!
《混沌衍天诀》!
他脑海中只剩下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经脉寸断,哪怕丹田死寂,哪怕运转功法如同在破碎的身体里推动无数把锋利的刀子!
他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点的意念,艰难地引动着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功法基础运行轨迹。
嗡…嗡…
丹田深处,那近乎停滞的混沌漩涡,在这股微弱意念的顽强牵引下,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丝!
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吞噬之力,如同初生的婴儿伸出的小手,颤颤巍巍地从丹田蔓延而出,尝试着去捕捉、去吸引周围空气中那浓郁却冰寒刺骨的天地灵气。
第一缕冰寒的灵气,顺着破碎的毛孔和断裂的经脉,被强行吸入体内!
“嘶——!”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那冰寒的灵气,对于此刻重伤濒死的凌云来说,无异于滚烫的烙铁和锋利的冰刀混合体!它们蛮横地冲入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极致的冰寒冻结!仿佛有无数把带着冰碴的小刀,在他的经脉碎片中疯狂搅动!
比阴骨上人的玄阴死气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冰寒之力,瞬间冻结了沿途的血液,麻痹了神经,甚至让他的灵魂都感到一阵冻结的刺痛!
“呃啊——!”凌云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嘶鸣,身体在雪地里剧烈地抽搐起来,断臂处的鲜血因为抽搐再次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痛!太痛了!
简直是在用生命做燃料,点燃一盏微弱的油灯!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痛苦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冰凉气息,在被《混沌衍天诀》本能地炼化、提纯之后,艰难地融入了那微弱的混沌漩涡之中!
虽然只有一丝丝,却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滴落了一滴甘露!
混沌漩涡的旋转,似乎…稳定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黯淡的光芒,似乎…明亮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线!
更重要的是,这一丝被炼化的冰凉气息,在流经那些被冻结麻痹的伤口时,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仿佛灼烧的伤口被冰水浸润,虽然刺痛依旧,却缓解了那深入骨髓的灼热感和腐烂感,勉强压制住了玄阴死气的进一步侵蚀!
有效!
虽然过程如同凌迟,虽然效率低得令人绝望,但这却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凌云眼中爆发出疯狂而执拗的光芒!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因为用力过度而渗出鲜血,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冻结。他不再犹豫,强忍着那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剧痛,再次凝聚意念,更加疯狂地催动着那残破不堪的《混沌衍天诀》!
一缕…两缕…三缕…
冰寒的灵气如同跗骨之蛆,源源不断地被他强行吸入体内,带来一波又一波撕裂灵魂的剧痛。他的身体在雪地里无意识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鲜血不断渗出,将身下的雪地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冰晶。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双重折磨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唯有那一点复仇的执念和不甘的意志,如同最坚固的锚,死死钉在意识的深渊边缘,支撑着他进行这场惨烈的自我救赎。
就在凌云与体内的剧痛和冰寒苦苦抗争,意识在清醒与昏厥的边缘反复挣扎之际——
呜嗷——!!!
一声悠长、冰冷、充满了饥饿与贪婪的狼嚎,骤然撕裂了山谷中呼啸的风雪声,清晰地传入凌云的耳中!
这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赤裸裸的杀意!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多的狼嚎此起彼伏,从山谷的不同方向传来,彼此呼应,形成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迅速朝着凌云所在的位置收缩!
凌云艰难地转动眼球,透过睫毛上凝结的厚重冰霜,模糊地看到——
风雪弥漫的山谷中,几道通体雪白、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矫健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如同幽灵般从雪坡和岩石后显出身形。
冰原雪狼!
它们体型比寻常野狼更大,肩高近五尺,浑身覆盖着厚实如毡毯的纯白长毛,唯有四爪和吻部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铁灰色。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那双眼睛,如同两颗镶嵌在白色毛皮上的幽蓝冰晶,在昏暗的风雪中闪烁着冰冷、残忍、毫无感情的寒光!
它们抽动着鼻子,贪婪地嗅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涎水从森白的利齿间滴落,尚未落地,便已在极寒中冻结成细小的冰锥,砸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五头…六头…七头…
它们缓缓地、呈扇形围拢过来,动作轻盈而谨慎,如同经验老道的猎手。为首的那一头体型明显更加雄壮,肩高接近六尺,额头中央有一撮如同冰晶凝结的银色毛发,幽蓝的狼眼更加深邃冰冷,散发着接近二阶妖兽的凶戾气息!正是狼王!
它们的目标,正是雪地中这具散发着浓烈血腥味和微弱生命气息的“猎物”!
冰冷的狼眸死死锁定着雪坑中无法动弹的凌云,幽蓝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残破的身躯和身下刺目的血红。
死亡的气息,比这极寒的冰雪更加浓郁,扑面而来。
凌云躺在冰冷的血泊中,身体残破不堪,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感受着狼群逼近带来的冰冷杀意,听着它们喉咙里发出的、充满威胁的低沉呜咽。
剧痛、寒冷、虚弱、绝望…
然而,在这绝境之中,他那双被血痂和冰霜糊住的眼眸深处,却骤然燃起两点如同九幽寒狱深处永不熄灭的冰冷火焰!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玉石俱焚的疯狂与暴戾!
他沾满鲜血和雪沫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的话语如同两块冰碴摩擦,微弱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响起:
“畜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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