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松和李文远兄弟俩紧赶慢赶，抵达镇上时已是日头高照的正午时分。两人顾不得腹中饥饿，先提着兔笼、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直奔县衙。运气极好，刚至衙门口，就见姐夫赵衙役正与几位同僚说笑着走出来，准备去用午饭。
“姐夫！”李文远率先招呼。 赵衙役闻声回头，见到两位妻弟，脸上顿时露出真切的笑容。
他对平华村林家印象极好，虽是庄户人家，但行事有度，知礼感恩，从不来打秋风，反而时常送来些镇上难寻的新鲜物事。之前那爽脆的胡瓜和香甜的平果，不但让家人惊叹，送给儿子私塾里的夫子，还让儿子得了夫子的看重。
“文松，文远？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事？”他快步迎上来。 林文松笑着拱手：“姐夫，没啥事，是好事。家里菜园子的菜大丰收了，我们想来镇上看看，能不能给乡亲们的菜寻个稳妥的出路。正想来找姐夫帮忙拿个主意。”
赵衙役一听，心中了然，更是高兴。他早觉得岳父那边的村子要起来，那水土种出的东西绝非寻常。“好！这是大好事！走，边吃边聊，这几位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不必见外。”他热情地引着二人，又对同僚解释道：“这是我两位内弟，从平华村来，给我送些山野鲜货。”
同僚们笑着打趣了几句，便识趣地另寻他处吃饭去了。赵衙役领着文松文远进了附近一家干净雅致的茶楼，要了个雅间。
三杯清茶下肚，林文松将村里丰收在望、欲寻销路的想法和盘托出。 赵衙役沉吟片刻，手指轻敲桌面，显然早已思虑过此事：“自家亲戚，我就不说外道话。散卖肯定能卖，但我怕护不住，反而惹麻烦。依我看，咱们得找大树靠着。这镇上最大的两家酒楼，一会仙楼，一迎客楼。会仙楼的樊掌柜为人正派，背景也硬，来自京城大家族，我上次从村里带回来的胡瓜给他送了两根，他极为看重，当即就说了有多少要多少。我看，咱们先去会仙楼探探路，你们意下如何？”
林文松与李文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林文松点头道：“姐夫考虑周全，我们听姐夫的。找一家重信誉、有实力的买主，正是我们所愿。”
“好！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这个时辰，樊掌柜应在店中。”赵衙役雷厉风行，当即起身。
三人来到装饰气派、客流如织的会仙楼前。刚进门，一个眼尖的店小二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赵爷！您可来了！我们掌柜的前两日还念叨您呢！吩咐了，您一来，直接请去后院雅室！三位这边请！”
这超规格的礼遇让林文松和李文远心下暗惊，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樊掌柜又高看了几分。
雅室内茶香袅袅。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位身着锦缎长衫、面容儒雅精明却毫无倨傲之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未语先笑，拱手道：“赵老弟！你可算来了！莫非是那胡瓜有信了？”他目光扫过林文松和李文远，见二人虽衣着朴素，但气度沉稳，眼神清正，心下便先有了三分好感。
赵衙役笑着还礼：“樊掌柜，您真是料事如神。这两位是我内弟，林文松，李文远。那种出胡瓜的，正是他们村。今日特意带了新收的菜样，来拜会您。”
“哦？”樊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原来是林老弟，李老弟！快请坐！小二，看茶！”
众人落座，寒暄几句后，林文松也不多废话，直接将背篓轻轻放到桌上。当他将一样样蔬菜取出时，樊掌柜脸上的笑容渐渐被震惊所取代。
那胡萝卜橙红如玉，形态匀称；白萝卜白胖水灵，宛如玉雕；大白菜叶片紧实，嫩黄可爱；千金菜（莴笋）通体碧绿，挺拔精神……每一样都超出了他对“蔬菜”的认知极限！
他忍不住站起身，小心翼翼拿起一根胡萝卜，入手沉甸甸，表皮光滑无瑕，他甚至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掐了一下，那饱满紧实的触感让他心头狂跳！
“这…这些…都是贵村所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走南闯北，为樊家经手食材无数，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完美、灵气逼人的蔬菜！
“掌柜的可以尝尝，这胡萝卜和胡瓜生吃亦是美味。”李文远适时说道。 樊掌柜竟真的拿起那根被他掐过的胡萝卜，用手帕擦了擦，放入口中。
“咔嚓！”一声轻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甜汁液瞬间爆开，毫无寻常萝卜的土腥气，只有纯粹的甘美！他又尝了胡瓜，同样脆嫩无匹！
“好！好！好！”樊掌柜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一拍大腿，“实不相瞒，樊某经营酒楼二十余载，自问见过些世面，但如贵村这般品相的菜蔬，实乃生平仅见！赵老弟，你可是给我送来了一场大造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恢复了大掌柜的冷静，但语气极为诚恳：“三位，明人不说暗话。这些菜，我会仙楼全要了！价格，按市面最优等菜价的三倍计算！若如林老弟所言，能保鲜七日，这胡萝卜、胡瓜、白菜，我再加一成，按四倍市价收购！并且，现银结算，绝不拖欠！唯有一条，这菜，只能供给我会仙楼一家，如何？”
这个价格，远超林文松他们最乐观的预估！而且现银结算，更是解决了农民最怕的赊账问题。
林文松强压下心中激动，与李文远、赵姐夫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声道：“樊掌柜快人快语，诚意十足，我们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今年是第一年试种，量不算极大，约莫……”
“无妨！”樊掌柜大手一挥，“有多少要多少！品质如此，量少更显珍贵！正好年关将近，送往京城主家也是一份极好的年礼！”他当即唤来账房，当场拟契，双方签字画押，手续办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正事敲定，气氛更加融洽。小二奉上精美酒菜，四人边吃边聊。
这时，李文远才将那坛宝贝泡菜和兔笼提了上来。樊掌柜见笼子里两只兔子实在养得精神，皮光水滑的，不怕人，从乡下折腾了大半天来到镇上，没有一点儿疲态，仍是津津有味地吃着萝卜缨子。心中暗叹，这平华村果然是水土好，拿出来的样样都是好东西。
而当那坛“孙氏特制辣果子泡菜”被打开时，那股复合着酸、辣、麻、鲜、香的独特气息瞬间征服了整个雅间。
樊掌柜的眼睛又一次亮了！作为一名老饕和精明的商人，他瞬间就意识到这泡菜的价值甚至可能不输于那些鲜菜！
他每种都尝了一口后，更是拍案叫绝：“妙啊！这味道层次丰富，酸辣得当，清脆爽口，竟是前所未见！这绝非普通乡野手艺！李老弟，尊夫人真是好手艺！”
李文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带着几分骄傲解释道：“掌柜的过奖了。不瞒您说，这泡菜方子是我媳妇自己琢磨的，但调味的把握，还真得了咱家小侄女的‘指点’。”他笑着看了林文松一眼，“那孩子叫果果，别看她年纪小，舌头灵得很！啥东西好不好吃，缺了啥味，她一尝一个准！家里人都笑称她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小厨神’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樊掌柜原本带笑的神情骤然一肃，身体都不自觉地坐直了些：“小厨神？舌头灵？林老弟，李老弟，给我细说说。”
林文松见姐夫赵衙役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便温和而肯定地接话道：“樊掌柜，孩子还小，当不得‘厨神’之名。不过果果那孩子，确实在滋味上有些超乎常人的敏锐。家里这次试种的新菜，哪种做法最好吃，哪种火候最合适，她虽说不出了所以然，但总能凭感觉点到最关键处。她太祖母当年逃荒路上，便是凭这本事辨识百草野果，救活了不少人。想来，或许是家族里隔代传下来的这点灵性吧。”
这番话，林文松说得谦逊，却更显真实。
樊掌柜听完，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猛地一拍手，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人，语气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重：“不瞒三位，樊某早年随商队行走，也曾听闻世间确有这等天赋异禀之人！这类人生来味觉超群，对食材、火候、调味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是真正‘老天爷赏饭吃’的奇才！每一位都是饮食行当里可遇不可求的瑰宝！贵村真是福泽深厚之地啊！不仅能种出这等灵蔬，竟还出了这样一位小贵人！”
这一刻，樊掌柜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投资未来”的笃定。他原本看重的是眼前的极品食材，但现在，他看到了一个更深层、更宝贵的潜力——人。一个拥有“小厨神”的村庄，其未来的可能性将不可限量！
他的态度愈发真诚和热切：“林老弟，李老弟，这泡菜……可肯割爱？若是能量产，我会仙楼必以最高价收购！即便尊夫人不便透露配方，只供成品，我们也万分欢迎！”
李文远笑道：“掌柜的喜欢，是我媳妇的荣幸。下回我们来送菜，定给您再带一大坛！至于售卖之事，我得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应当应当！”樊掌柜连连点头，心中已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备上厚礼，亲自去平华村拜访，亲眼见见那位神奇的“小厨神”和能种出灵蔬的福地。
回去的路上，林文松和李文远看着怀里的契约和点心，仍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第一次探路，竟如此顺利！不仅为全村蔬菜找到了最稳妥、最高价的销路，竟然连泡菜都打开了局面！
平华村的绿色珍宝，终于成功地叩开了通往繁华世界的第一道大门！一个更加广阔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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