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林文柏的话音落下许久，打谷场上的沸腾声浪却久久未平。村民们被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好消息砸得晕乎乎，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好！太好了！我就知道！咱村的菜这么好，镇上大酒楼肯定舍不得断！”有汉子拍着大腿，嗓门洪亮地宣称，全然忘了自己前几天还为此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爹！娘！听见没！豆子！咱家去年留的豆子对了！黄豆爷爷全收！说不定我还能去豆腐坊学手艺呢！”年轻人兴奋地扶着家里老人的胳膊。
老人们更是激动得手都微微颤抖，被儿孙搀扶着，连声道：“好，好哇！老天爷开眼，祖宗保佑！咱平华村的好日子，真来了！”
消息灵通的则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听说了吗？孙氏那泡菜！京城里的贵人都夸！说御厨都做不出那味儿！”
“何止！听说樊掌柜花了这个数！”旁边的人神秘兮兮地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势，立刻引来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即便是更热烈的议论。
家家户户都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有家底厚实、人丁兴旺的，已然踌躇满志：“咱家早就备好钱了！今年那几样新菜，一样不落，全种上！辣果子更要多种！”
有精打细算、稳步经营的，则计划周详：“先紧着三样最稳妥的种，等夏收卖了钱，再添别的。今年必定能全都种上！”
更有那脑筋活络的，看到了辣果子的巨大潜力，暗自嘀咕：“这东西金贵……要不，少种两样别的，省下钱和地，就种这辣果子！价钱高那么多，划算！”
人群渐渐散去，无论是叽叽喳喳热烈讨论的，还是沉默不语快步回家召集全家商议的，平华村的这个夜晚，注定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家庭会议”前所未有地热烈。
【刘小山家】
气氛却不像别家那般全然喜悦。冯小芹坐在炕沿，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手头拮据，东拼西凑，掏空家底也只够买一样最普通菜种的钱。
那让她心心念念、能卖出天价的辣果子，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上次她撺掇丈夫刘小山去大哥大嫂那儿“走走门路”，被憨厚实诚的小山坚决拒绝了，为此夫妻俩还冷战了两天。
此刻，刘小山看着媳妇儿的模样，叹了口气：“小芹，你也别愁。里正说了，辣果子优先给有余钱和贡献大的人家，咱家……咱家情况摆在这儿。咱就踏踏实实种好一样，等卖了钱，有了积累，明年再说。我去问问豆腐坊或者护卫队还要不要人，我去挣份工钱。”
冯小芹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又泄气地低下头。走歪路行不通，丈夫的话在理，可那份不甘和对富裕生活的渴望，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该怎么办？或许……明天该去孙氏那儿看看？哪怕只是看看招工有什么要求？
【林守成家】
屋内的气氛更是复杂。林守成和王氏对坐无言，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只有窘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他们是村里唯一一户没交回种子被罚了款的，虽然罚金交了，但谁知道村里会不会因此卡他们的种子？大哥林守业和二姐林守英的态度，上次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绝不会再偏袒他们。
“当家的，”王氏难得地放低了姿态，“这回可别再……村里形势大好，咱家……咱家就先种一样，就一样！让文杨和他媳妇儿好好种，千万别出岔子。等收了菜卖了钱，缓过劲来，再说别的。”她怕了，上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在村里彻底抬不起头。
林守成闷闷地“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游离。那天在大哥家，他看到大儿子文松意气风发地汇报，看到孙子林毅得了贵人看重，那一刻，他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
那原本是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那些荣耀、那些京城来的好东西，依文松那孝顺重情的性子，若不是当初……本该有他一份的！他才是一家之主，本该是享儿孙福的！一种混杂着悔恨、嫉妒和一丝妄想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
但他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确是蛰伏。“先种菜，把日子过起来。别的……以后再说。”他哑着嗓子道。林文杨夫妇在一旁连连点头，打定主意这次绝不掺和爹娘的任何小心思，先把地种好。
【其他村民家】
与此相反，绝大多数人家都充满了乐观的干劲。夫妻对坐，盘算着家底和劳力；儿孙绕膝，听着长辈规划今年的好光景。油灯下，粗糙的手指划过简单的账目，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明亮笑容。
仿佛一夜之间，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在平华村蔓延。
第二天起，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注重起个人形象来。那常年不修边幅、满是尘土的庄稼汉做派，竟悄悄发生了改变。出门前，汉子们会下意识地拍拍身上的灰，尽量把头发捋顺；妇人们也会检查一下衣襟是否整洁。
就连那些满地疯跑的野孩子们，也被大人耳提面命：“玩可以，不许滚得一身泥！瞧你那手黑的，快洗洗！孙娘子（孙氏）和黄豆爷爷招工，头一条就是要爱干净！”
这无形的号召力，比任何说教都管用。追求美好生活的同时，人也自然而然地向往着更好的面貌。
在村子那棵老槐树下，几位颇有见地的老人聚在一起，看着村里悄然发生的变化，感慨万千。
“瞧见没？林家啊，除了守成那根歪苗，真是没得说。连怀安、小毅那些半大小子，站出去就跟别家娃不一样。”
“为啥？人家林家娃，无论男女，到了岁数都送去文松家，让青樱丫头开蒙识字！那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教出来的能一样吗？”
“再看看果果那小囡囡，哎呦，那可是个小福星哦！”
“等咱们村再富足些，这学堂，必须得办起来！还得请个好先生！咱全村的未来，都在娃娃们身上呐！”
春风拂过平华村，带来的不仅是泥土的芬芳，更是一种名为“希望”的种子，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催促着人们用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前所未有的红火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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