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的一个清晨,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在几名便装衙役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近了平华村村口。
车内,身着常服的文县尊轻轻掀开车帘,目光沉静地向外望去。他选择提前、轻车简从地到来,自有其深意。平华村,这个在卷宗里记载了三十余年的流民安置村,历来是县中挂名的穷困之地。
然而近一年来,它却频频牵动县城风云——先是引得樊楼少东家亲自前来洽谈,后又有厢军指挥使岳奕谋为它修路之事递话。
事出反常,他心下不免存了几分疑虑:莫不是这偏远山村与商、军势力有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牵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便是要撕开任何可能存在的粉饰,亲眼看看这平华村的真面目。
他预想中的景象,应是土地刚刚解冻,村民或在整理农具,或顶多在清理田地、运送肥料,一片春种前惯有的忙乱与待兴。
然而,马车在村口停下的一瞬,文县尊的瞳孔便微微一缩。
不对。
村口设有一处简朴却齐整的木栏,两名青年村民立于其后,身姿挺拔,目光沉静。见有车马,其中一人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诸位面生,不知来我们平华村,有何贵干?”语气平和,姿态却带着一种近乎军旅的纪律感。
一名衙役上前亮明身份。那村民神色不变,只道:“原是县尊大人亲临,失敬。请容草民为您引路,并通传里正。”说罢,对同伴微一颔首,另一人立刻转身,步履稳健迅捷地往村里去了。
文县尊坐在马车里默然看着这一切,心头疑云骤浓。这等规整的哨岗,这等沉稳的气度,绝非寻常乡野村落能有!那樊家、那厢军……与此地究竟是何关系?他原本只是存疑,此刻却几乎确信,这平静的村落之下,定然藏着非同寻常的秘密。
思及此,他走下马车,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越过哨岗,望向村里。只这一眼,他心头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化作了更大的困惑。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初春的料峭与泥土的腥涩,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润泽之气,吸入肺腑,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更让他心惊的是,阡陌纵横的田地里,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男女老少弯腰其间,正将一株株翠绿壮实的秧苗,稳稳地栽种进湿润的土壤中。那秧苗的成色,远非他印象中初春幼苗的孱弱,竟是绿得发亮,透着一股子勃发的生命力。
“这……”他身侧的师爷也看出了不对,低呼一声,“大人,这平华村的春种,竟比旁处早了至少十日!这不合农时啊!”
文县尊没有作声,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翠山,近处的清溪,溪流潺潺处,几尾银鳞欢快地游过。整个村落,都沐浴在一种宁静而充满底气的生机里。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正当他满怀诧异时,里正林文柏、文书李文石、耆长刘大山匆匆赶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意外。“不知县尊大人提前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文县尊按下心中波澜,淡淡道:“无妨,本官此行,正要看看真实的平华村。”
“大人请。”林文柏侧身引路。
“林里正,”他缓缓开口,目光锐利,“村口岗哨,规制严整,非同一般。村中春种,又早于他处甚多。不知……是何缘故?”
林文柏神色坦然,拱手回道:“回大人,去岁村中产业渐多,为保安宁,便请了村中退役老兵王大力,带着青壮们操练了些时日,设岗巡防,只为自保,让大人见笑了。至于这春种……”他顿了顿,语气平和,“或许是因这些年乡亲们勤耕细作,水土改善,地气暖得早,这两年春种都比山外早上几日,今年尤是。”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那王大力之名,文县尊亦有耳闻。心中绷紧的弦稍稍一松,但那份因巨大反差而生的惊奇,却愈发浓烈。
随后,在林文柏等人的陪同下,他走访了村中几处。
他们先至村里的酱料区,但见陈氏酱油、林氏豆酱、孙氏辣味、阮氏油坊四方布局,既独立又相连。坊内村民皆以洁净白棉布覆住口鼻,运作井然有序。空气中,酱油的醇厚、豆酱的浓香、辣酱的酸烈与胡麻油特有的坚果香气交织扑鼻,诱人深嗅,一闻便知品质非凡。
文县尊特意走进阮氏油坊,老师傅尤一手正与大女儿尤菜专注地榨取胡麻油,坊内另一半,尤茶与洪岩则负责豆油,手法皆精湛纯熟。文县尊未加打扰,静观片刻,便悄然退出。
在何氏织布坊,梭声紧密。文县尊亲手抚过新出的亚麻布与纻丝,那纻丝尤甚,兼具丝的光泽柔滑与麻的挺括透气,质地细密,一摸就知是高端织物,出自此偏远山村,着实令人惊异。
行至 “邻里留园” ,更是让他几乎失态。一个曾经的穷乡僻壤,竟有如此一处供村民休憩的公用庭院,虽说布局简单,但回廊凉亭颇有格调,院中花草错落有致,更别提中心的池子里莲叶初展,池水清澈,鱼虾肥美,一切都让人心神舒畅!
而池中那三色灵鱼,他再熟悉不过——在会仙楼与迎客楼,此鱼需预订方得,且每日限量,他亦曾让管家排队数日才得一尝。他一直以为这稀有的鱼儿是会仙楼和迎客楼费了不少心思从别处引进的。
“林里正……这鱼……会仙楼和迎客楼的鱼,莫非源于此处?”他强抑惊讶。
“回大人,正是。此鱼乃村中孩童从玉带河捞得,养久竟生异色。许是近年水质转佳,方引此鱼,过往数十年从未得见。”林文柏答。
“那会仙楼与迎客楼的兔肉,想必也出自贵村了?”文县尊即刻联想到。
“大人明鉴,正是村中兔子工坊所出。”
文县尊再度陷入沉默。赴任五载,他从未如此思绪纷乱。眼前村落,既与卷宗上穷困的流民安置村判若云泥,村中大片荒地和空置旧屋又昭示着过往的艰辛。这种极致的矛盾,令他难以定义此地。若说穷困,其气候、物产、工坊、管理皆远超县内诸村;若说富庶,那未开垦的大片荒地和空置旧屋又如此真切。
他信步走入一户农家,院中菜畦齐整,白萝卜水灵,豆角垂挂,菠菜鲜嫩,生机盎然。思绪至此方稍见清明——或许关键,正在这些菜种。他于酒楼尝过其鲜美,却未料竟如此高产!眼前菜蔬,个头远超寻常,产量怕有三五倍之多。与农户简短交谈,更证实此物不仅高产质优,生长期亦仅寻常一半!
“原来如此……”他心下豁然。樊景琰为此村作保,是为独占这珍稀食材,助京城樊楼稳居魁首;岳奕谋为此村请命修路,是为军粮保障——此乃国之大事!若此等高产菜种能推广全县,何愁流民不得安顿?百姓所求,首在温饱!
这一圈走下来,文县尊心潮起伏。他看到的,是一个产业兴旺、管理有序、村民勤勉自信的村庄。樊家与厢军的看重,在他心中已从“可能的勾结”,彻底转向了“识货的投资”。
他原本带着审视与警惕的心,此刻被强烈的好奇与期待占据。他渴望了解这奇迹般的转变,这村子或许真能解他肩头重负。
“林里正,”他停下脚步,语气已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恳切,“贵村确实让文某大开眼界。时近晌午,可否寻一清净处,容我们……细细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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