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虚无的深渊中挣扎而出,如同溺水者浮出冰冷的水面。林野猛地睁开了眼睛,肺部本能地吸入一口空气——冰冷,干燥,带着金属和尘封纸张混合的、令人不快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与压抑的大厅中央。
目光所及,是近乎无限的灰色。
无数个完全相同的哑光金属灰邮筒,如同沉默的士兵,又如同蔓延的墓碑,整齐划一、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构成了墙壁,构成了支撑穹顶的巨柱,构成了他脚下所站立的地面,甚至向上延伸,没入那片没有具体光源、却弥漫着稀薄灰雾的“天空”。这里仿佛是一个由邮筒构成的、失去了色彩的世界。
大厅空旷得令人心悸,却又因这无穷无尽的重复单元而显得无比逼仄。绝对的寂静笼罩着一切,连他自己因震惊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都仿佛被这片死寂的空间贪婪地吞噬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挤压着心灵,让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格外沉重。这是“信任”与“背叛”这两个对立概念,在规则作用下交织出的天然力场,预示着在这里,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存亡。
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开始扫描这片诡异的环境。除了他,暂时看不到其他启示者的身影。但在那些邮筒之间的阴影里,以及远处模糊的灰雾中,有“东西”在移动。
那是几个穿着类似旧式邮差制服、身形与人类无异的“存在”。它们的动作僵硬而精准,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玩偶,无声地穿梭在邮筒的迷宫中,手中或抱着成叠的信件,或推着满载邮包的推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面部——那里没有五官,没有起伏,只有一片光滑的、如同打磨过的卵石般的平面,反射着大厅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冷光。
无面职员。
它们的存在,加剧了这片空间的非人感和诡异氛围。它们似乎是维持这里运转的一部分,但那双“手”中处理的信件,以及它们那空无面部所“注视”的方向,都可能是规则的一部分,甚至是陷阱的触发器。
就在林野初步适应了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并开始尝试移动,想要靠近观察一个无面职员手中的信件时——
【规则副本:无面者邮局,正式开启。】
冰冷的、无机制的宣告声,如同直接凿刻在灵魂上,再次于他脑海深处响起。
【基础任务:于分拣台获取信件,并投入正确的邮筒。】
【核心规则:投递不可看之信。违者,清算。】
【警告:信任你的判断,但需警惕无处不在的谎言。】
声音落下,余韵却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在心头。
几乎在提示音结束的瞬间,林野前方不远处,那片由邮筒构成的“地面”如同流水般向两侧滑开,升起了一个同样由哑光灰色金属构成的、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平台。平台上,堆积着如山如海的信件,五花八门,材质、颜色、厚度各不相同,如同被遗弃了无数岁月的、承载着秘密的坟场。
分拣台。
而“投递不可看之信”这条核心规则,更是带着血腥的寒意。不可看?那如何判断“正确”的邮筒?依靠直觉?依靠对信封外观的观察?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关于“信任”的残酷赌博——信任自己的运气,信任某种尚未发现的规律,或者……信任其他可能提供信息,但也可能散布“谎言”的存在?
林野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而稀薄的空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他没有立刻冲向分拣台,而是再次环顾四周。他看到远处,在不同的方位,也陆续升起了类似的分拣台,并且出现了其他几个模糊的人影,显然也是刚刚链接成功的启示者。其中一个格外高大、气息锐利的身影,让他目光微凝——麦克·索伦森。
麦克也看到了他,隔着遥远的距离,那道目光依旧如同实质的刀锋,充满了挑衅。
林野迅速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知道,在这个规则至上的空间里,早期的任何冲突都是不明智的。
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眼前的分拣台上。信件堆积如山,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他不能拆看,只能通过外观来寻找线索。邮票的颜色、邮戳的图案、信封的质地、甚至是重量……任何细微的差别,都可能是判断投递方向的依据。
他回忆起陈岚和智囊团制定的“稳健观察”策略。在这里,冲动是最大的敌人。
他迈开脚步,走向那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在地的分拣台,开始了在这个诡异邮局中的第一轮谨慎而细致的试探。他的手指拂过最上面一封信冰凉的表面,眼神锐利如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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