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饱含着宇宙终极恶意的叹息,如同实质的潮汐,席卷了整个濒临崩溃的能源核心厅堂。合金地面在暗影触须的缠绕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映照出守墓人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以及我和老烟枪眼中近乎凝固的绝望。
结束了。一切的挣扎、牺牲、近乎奇迹的修复……在这扇破碎门扉后涌出的、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存在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那叹息声中蕴含的意志,古老、庞大、混乱,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就足以让时空的结构为之颤抖,让生命的理智瞬间崩解。
老烟枪挡在我身前,那宽阔却已伤痕累累的后背微微佝偻,握着变形撬棍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但他没有后退一步。他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如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那是面对绝对力量时,生命本能最后的、不屈的倔强。
守墓人的吟唱达到了最高潮,他张开双臂,灰袍在无形的力量下猎猎鼓荡,混沌的双眼中只剩下对那黑暗裂隙、对那即将降临之“永恒”的极致渴望。暗影的触须如同迎接君王般,温柔而致命地缠绕上他的身体,将他缓缓托起,朝着那不断扩大的裂隙中心送去。
我低头,看着左手腕上那几乎彻底断裂的石镯。贯穿整体的裂痕触目惊心,内壁那新生的、由被封印黑斑转化而来的黑暗符文,在周围肆虐的暗影能量刺激下,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幽光。它不再传递冰冷或疯狂,反而像是一个……坐标?一个……引信?
守墓人癫狂的话语在耳边回荡——“‘锁’已破损……‘钥匙’的痕迹……已然显现……”
难道……这破损的石镯,这新生的符文,指向的并非打开“门”的方法,而是……别的什么?与这时空,与这轮回,与那被窃取的时序权柄……更深层的关联?
一个荒诞、疯狂,却又在绝境中唯一闪烁着微光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
如果……如果这石镯,这时序之镯的碎片,其本质不仅仅是“锁”,更是维持某个更大“循环”或“规则”的……核心节点之一呢?
如果守墓人窃取权柄、扭曲轮回、试图打开“门扉”的一系列行为,本身就已经严重破坏了这个“规则”的平衡呢?
那么,这破损的石镯,这因修复与反噬而诞生的奇异符文,会不会是……这个失衡系统自我修正的……一个“契机”?一个……强行将一切“重置”回某个更早状态的……“按钮”?!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代价也注定无法想象。但,比起让守墓人成功,让那门后的“阴影”彻底降临,让整个世界(或许不止一个世界)陷入永恒的疯狂与终结……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老烟枪的肩膀,死死盯住那即将被暗影吞噬的守墓人,盯住那不断涌出黑暗的裂隙!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几乎完全废掉的左臂抬起,将手腕上那濒碎的石镯,狠狠撞向旁边能源核心基座一块尖锐的金属断裂面!
这一次,不是为了毁掉它,而是为了……彻底激发它!激发那符文可能蕴含的、我无法理解的力量!
“以我之名……以时序碎片持有者之名……”我嘶声呐喊,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若此物……真与轮回相关……若规则……尚存一线……”
“引动吧!!!”
“咔嚓——!!!”
石镯应声而碎!
并非化为齑粉,而是在破碎的瞬间,内壁那黑暗符文猛地脱离了石质的束缚,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由无数破碎时钟和断裂命运之线构成的幽暗光束,冲天而起!
它没有攻击守墓人,也没有冲向黑暗裂隙,而是……径直射向了厅堂那不断崩坏的穹顶,射向了那片因为“门扉”破碎而变得极不稳定的时空结构!
嗡——!!!
一种超越听觉范畴的、仿佛整个宇宙底层规则被强行拨动的宏大嗡鸣,骤然响起!
时间,在这一刻……断裂了。
不,不是断裂。是……倒流?是……重组?是……覆盖?
我“看”到,那不断扩大的黑暗裂隙,其扩张的趋势猛地一滞,然后如同视频倒放般,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内收缩!那些涌出的暗影触须发出无声的哀嚎,寸寸退回裂隙之内!
我“看”到,被暗影触须托举、半个身子已然没入裂隙的守墓人,脸上那狂热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蛮横的力量,硬生生从裂隙中……“扯”了出来!他周身的灰白雾气剧烈沸腾、消散,发出凄厉不甘的咆哮:“不!!!这不可能!!时序已乱!规则已崩!何以……还能……”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我“看”到,整个能源核心厅堂,那龟裂的地面、崩塌的穹顶、黯淡的核心……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过的沙画,开始以那幽暗光束为中心,变得模糊、扭曲、然后……重新勾勒!
景象在飞速变幻、回溯!
破碎的金属复合,崩落的岩石升起,黯淡的能源核心重新亮起微光……甚至那些之前被控制、化为飞灰的幸存者和机器人,他们的身影也如同倒带的胶片般,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这不是简单的时间倒流!这是……某种局部的、强制的“场景重置”?以那破碎石镯和奇异符文蕴含的、可能与轮回根基相关的最后力量为代价,强行将这片区域的时空状态,覆盖回了“门扉”刚刚被撞击出裂隙,但尚未完全洞开、“阴影”意志尚未完全降临的那个……临界点之前?!
代价是什么?
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精神力,甚至……某种更本质的“存在感”,正在如同开闸洪水般,随着那幽暗光束的持续,被疯狂抽离!左臂彻底失去了知觉,视野迅速变暗,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老烟枪惊愕地看着周围飞速回溯的景象,又看向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怆和愤怒,他想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
守墓人悬浮在半空,疯狂地挣扎、咒骂,试图干扰那幽暗光束,但他自身的存在也在这股强大的规则力量下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
终于……
幽暗光束猛地闪烁了一下,骤然熄灭。
那枚由黑斑转化而来的符文,也彻底消散于无形。
周围回溯的景象瞬间定格。
我们依旧站在能源核心厅堂中。地面只有一道刚刚裂开、尚未涌出暗影的细小缝隙;穹顶虽有裂痕,但并未大面积崩塌;能源核心的光芒虽然黯淡,却还在顽强运转;而那些被控制的幸存者和机器人,并未出现……
成功了?
我们……将灾难的发生,强行“推迟”了?
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我最后看到的,是守墓人那充满极致怨毒和一丝……莫名惊悸的眼神,以及老烟枪冲破阻碍、向我扑来的、模糊的身影……
还有,手腕上,那原本佩戴石镯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圈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散发着微弱焦糊味的……黑色印记。
以及,冥冥中,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感知——
“重置”并非没有代价。
“它”……已经注意到这异常的规则波动了。
下一次……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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