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心萍把两个孩子交待给老爸老妈,决定去红星机械厂看看。
红星机械厂的铁门生了层红锈,门卫老张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眯着眼打量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
林宣传员!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
林心萍提着布兜站在厂门口,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厂区。食堂的烟囱还在冒烟。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机油和饭菜的香气,恍如隔世。
她冲老张头笑着,“张叔,是我!”
那啥,快看谁来了!
老张朝食堂里喊。
打饭窗口后探出个身影。
系着围裙的女人愣在原地,手里的饭勺掉进菜盆。
她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脚步有些踉跄地跑出来。
心萍?
童悦妈妈的声音带着颤抖,
真是你?
两人隔着打饭窗口相望,一时竟说不出话。
童悦妈妈的眼角爬满了细纹,但眼睛亮得惊人。
她慌乱地整理着鬓角的白发,
我这...我这就出来!
食堂角落的小桌前,童悦妈妈搓着手不停打量林心萍,
瘦了,也精神了。
她倒水的手有些抖,
听说你现在出书了?你出息了,心萍,我真为你高兴!
童悦呢?
林心萍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
上大学了!师范大学!
女人从围裙口袋掏出张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扎着马尾,眉眼间都是笑,
总念叨你,说要不是心萍姐...
她突然哽住,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个铁盒。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林心萍寄来的每一本书,书页都翻毛了边。
悦儿每本都读了好几遍。
她摩挲着书脊,
说要把你写的《母亲的手》当教案。
林心萍从带来的布兜里拿出毛线,轻声说,
给童悦织件毛衣吧,冬天冷。
童悦妈妈却突然起身,
你等等!
她小跑进里间,抱出个包袱,
早准备好了!
里面是两双千层底布鞋,鞋底纳得密实实实。
知道你脚长23码半。
她不好意思地笑,
每年都做,想着万一你回来...
林心萍连忙道谢。
炊事员刘大姐端来饭菜,
专门留的红烧肉,林宣传员最爱吃的!
食堂里飘着熟悉的饭菜香。
童悦妈妈絮絮说着这些年的变化,她当上了食堂班长,分了宿舍,童悦拿了奖学金...
那人去年没了。
她突然轻声说,
童悦说,这是报应。
林心萍握住她粗糙的手。
那些伤痕已经淡去,留下的是掌心的温暖。
临别时,童悦妈妈往她手里塞了张存折,
悦儿让我给你的。说是还当年那些……要不是你,我们娘几个撑不到现在……”
林心萍推回去,
留给童悦当嫁妆。
两人在食堂门口道别。
走出很远回头,那个系着围裙的身影还在挥手,夕阳给她镀上金边。
林心萍又去探望吴师傅。
机修车间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吴师傅正蹲在铣床前调试零件,老花镜滑到鼻尖。
听见脚步声抬头,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
小林?
他慌忙起身,工作服蹭满油污,
真是你?
林心萍把布兜放在工具箱上,
给您带了新茶,龙井。
老师傅的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才接过茶叶罐。
车间里的徒弟们好奇地张望,他挺直腰板介绍,
这是林作家!以前是咱们厂宣传员!写过咱厂子事迹的!
工具房里,吴师傅郑重地泡茶。
搪瓷缸沿的磕痕还在,林心萍摩挲着缸身的先进生产者红字。
前世吴师傅因为顾建军陷害,提前退休后天天蹲厂门口发呆。
现在他正教徒弟看图纸,眼睛亮得像年轻人。
小刘!吴师傅朝车间喊,
把你设计的夹具拿来!
腼腆的年轻人捧着图纸跑来。
吴师傅得意地指给林心萍看,
这小子搞的技术革新,省了厂里三成耗材!
就像当年他手把手教顾建军那样。
薪火相传,从未断绝。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临别时,吴师傅从工具箱底层掏出个布包,
给你爸修的怀表,一直没机会给,正好你来了。
表壳摩挲得发亮,秒针仍在走动。
林心萍想起父亲总说,
老吴修的表,比新的还准。
往前看。
老师傅送她到厂门口,像送女儿远行,
你这么善良的姑娘,幸福日子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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