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魏莱的反应，彻底超出了鲜时光的cpU处理范围。
只见魏莱缓缓摘下眼镜，用手背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站起身，双眼通红，用一种沙哑颤抖却又蕴含着磅礴有力的声音，开口了：
“老板……”
“这……这不能用‘作品’或者‘杰作’来形容！”
魏莱的声音里，带着灵魂被触动后的哽咽。
“这……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面镜子，一部……一部写给我们所有人的……墓志铭！”
“它……它记录了所有人的挣扎、伪装、孤独和不甘！”
“那个卡在门缝里的马男，不就是我每次面对制片人，不想去又不得不去应酬时的样子吗？那只把手机扔进冰箱的熊，不就是我们每个人，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最想做的事情吗？”
说到激动处，魏莱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老板！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代表我们这一代，所有在都市这个巨大的钢铁丛林里，戴着小丑面具，疲于奔命的普通人，谢谢您！”
“谢谢您，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计成本，不计回报，为我们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发声！”
话音未落。
在鲜时光和钱多多呆滞的目光中，魏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对着鲜时光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个动作，标准得仿佛是在祭拜自己行业里的祖师爷。
“……”
“……”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时间，也在这一秒凝固了。
鲜时光的大脑，宕机了，蓝屏了，代码乱了！他的脑海里，仿佛只剩下几个闪烁着红色警告的巨大弹窗。
【啥？】
【他在说啥？】
【墓志铭？发声？什么鬼？】
足足过了半分钟，鲜时光的“系统”才重启成功。他看着眼前这位依旧保持着鞠躬姿势的，他最器重的首席导演，一个充满了人文关怀的“合理”解释，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哦豁！
完蛋！
这……这孩子，怕不是被这强烈的精神冲击给折磨得……精神失常，彻底疯了！
都开始说胡话了！
看看，看看这悲壮的场面！看看这激动的神情！看看这感人肺腑的胡言乱语！
这更加证明了！这片子的“毒性”，究竟有多么强大！简直就是动画界里的灾难！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想到这里，一股混杂着愧疚（对不起，魏导）和欣喜（太棒了，魏导！）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对两位员工今天的表现，极为满意！
一个，用专业的财务角度，宣判了项目的死刑。
另一个，用亲身的精神崩溃，验证了作品的毒性。
完美！
“好！”
鲜时光猛地一拍大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大家都有目共睹了，既然大家（主要是我自己）都对这部作品的‘扑街潜力’，达成了空前的一致！那么，我宣布！接下来，我们将为它，量身定做一套‘史上最强埋葬计划’！”
他伸出三根手指，脸上却装出一副“断尾求生”的决绝表情。
“第一！我将其命名为，‘三零政策’！即，零宣传、零预热、零水军！从现在开始，到它上线，一个字的通稿都不许发！一张图的海报都不许有！一个评论的水军都不许请！”
他又补充道：“我要让它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消失！”
钱多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想：不用您说，这玩意儿也不可能有人愿意给它宣传。
魏莱则抬起头，红着眼睛激动地想：老板果然是艺术家！他要摒弃一切世俗的营销手段，让作品用它最纯粹的内核去和观众对话！这份魄力，这份自信！高山仰止！
鲜时光看着两人“赞同”的表情，满意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关于上线平台和时间，我也有了确切的想法！”
“平台，就放在我们自家那个半死不活的，日活用户可能还不如我朋友圈点赞数多的视频App——‘鲜时光pLAY’上！”
“时间嘛……”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恶魔的微笑，“就定在下周三！一个平平无奇，所有人都挣扎着起床搬砖的工作日的……凌晨四点！”
“直接十二集，全部扔上去！像丢一包垃圾一样，把它丢进那个App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去！”
然而，鲜时光心里想的是：
凌晨四点！谁会不睡觉，去看一部听都没听说过的动画片？等大家早上七八点睡醒了，手忙脚乱地刷牙洗脸，挤地铁，赶公交，谁还有那个闲工夫去发现这个？
他装作痛心疾首地一拍手，发表了总结陈词：
“既然都烂了，就让它悄无声息地烂去吧，要及时止损，不是吗？”
说完，鲜时光转过身去，再也绷不住了，咧着嘴一脸得意，兴奋地嘀咕着——
“这一次！”
“我，赢定了！”
……
散会后。
魏莱怀着一颗无比激动、无比崇敬的心，将老板“对作品极为满意”和“敲定了天才般的上线计划”这两大喜讯，传达给了一帧一梦工作室。
整个工作室，瞬间沸腾了！
一群平均年龄五十五岁的老画师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感觉自己的艺术追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肯定！
何老先生当晚便召集了所有人，连夜赶制了一面红彤彤镶着金边的巨大锦旗。
第二天一早，这面饱含着全体员工敬仰之情的锦旗，就被送到了鲜时光的办公室。
鲜时光看着锦旗上那用金灿灿的丝线，绣出来的八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一时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八个字是——
【艺术领路人，时代明灯】！
好！太好了！
这绝对是团队对他“成功搞砸这个项目”的最高褒奖啊！
他庄重地收下了这面锦旗，并亲自动手将它挂在了自己办公室里最显眼的那面墙上。他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一次史诗级的“伟大亏损”，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心情达到穿越以来顶峰的鲜时光，哼着小曲打开了手机上的旅游App，开始认真规划拿到系统两亿结算款之后的躺平生活。
“嗯，马尔代夫的阳光，大溪地的沙滩，好像都挺不错的……”
......
就在他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时。
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
当时针上的秒针，在黑暗中精准地搭在了凌晨四点整的刻度上。
在“鲜时光pLAY”这个几乎没什么日活的视频App服务器后台，一位因为值夜班而昏昏欲睡的程序员，打着哈欠熟练地按照指令，在键盘上轻轻敲下了“回车”键。
《动物城公寓》第一季全12集，就像一颗被登山者失手掉入万丈深渊的石子，无声无息地上线了。
它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等待那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第一缕微光的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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