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地下基地最大的洞室内已经坐满了人。团级以上干部齐聚一堂,这是防御战后的第一次全军总结大会。刘肖坐在主席台正中,左臂仍吊在胸前,但眼神锐利如鹰。
“同志们,”他的声音在洞室内回荡,“七天前,我们付出了七十三条生命的代价,守住了这块根据地。今天,我们不是来庆功的,是来找茬的——找出我们自己的问题,找出打败仗的根源!”
台下寂静无声,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从我开始。”刘肖的目光扫过全场,“作为军事主官,我在三个问题上犯了错误:第一,对敌情判断过于乐观;第二,预备队使用不当;第三,撤退时机把握有误。这些错误,用同志们的鲜血买了单。”
他拿起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指挥失误”四个大字,然后在下面重重地画了三道横线。
“现在,轮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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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林中虎。这个平素沉默的年轻军官,此刻眼中燃烧着火焰:“一中队在鹰嘴沟的伤亡,三分之一是因为缺乏有效的反炮火经验。敌人用迫击炮压制,我们只会趴着等死。”
他在黑板上画出示意图:“后来我们发现,只要在阵地后方三十米处预设假目标,就能有效分散敌人火力。这个教训,是用十一条命换来的。”
徐远山接着发言,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后勤保障存在严重漏洞。战斗最激烈时,三号阵地的弹药补给中断了两个小时。不是没有弹药,是运送路线被炮火封锁,而我们没有预备路线。”
他展开一张手绘的地形图:“我建议,立即开辟三条隐蔽补给线,每条线都要有备用路线。另外,每个阵地必须储备最低限度的弹药基数。”
赵立仁的汇报最为系统。他带来了侦察分队整理的敌军作战特点分析:“敌人这次使用了新战术——小股部队多路渗透,主力伺机突破。我们的应对很被动。”
他在黑板上列出数据:“防御战期间,我们发现敌军侦察活动17次,但只拦截了5次。情报网需要向敌方纵深延伸,不能只满足于预警。”
会议从清晨开到正午,每个指挥员都坦诚地剖析了自己的失误。黑板上写满了用鲜血换来的教训:火力配置不合理、阵地伪装不足、伤员后送困难、各部队协同生疏......
刘肖听着,记着,心中的蓝图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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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全体人员在英烈广场集合。初春的阳光照在七十三块木碑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同志们!”刘肖的声音通过土制的扩音器传遍广场,“早上的会议,我们找到了87个问题。现在,我要告诉大家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他举起一本刚刚装订成册的文件:“这是《山地作战训练大纲》,从单兵技能到兵团作战,从日常训练到战时保障,全部推倒重来!”
台下响起一阵骚动。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按照新大纲训练。每个人都要学会在炮火下运送弹药,每个人都要掌握基本的战场救护,每个人都要懂得如何在不同地形下构筑工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另外,我们还要成立三支新的专业分队:工兵分队、医疗分队、通讯分队。有相关经验的同志,会后可以报名。”
更大的喧哗声响起。在这个大多数部队还停留在“枪法好就是好兵”的年代,专业分队的构想无疑极具前瞻性。
“还有,”刘肖提高声调,“所有排级以上干部,必须通过新式战术考核。通不过的,一律免职!”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队伍中炸开。有人兴奋,有人担忧,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我知道,有人会觉得太严了。”刘肖的声音缓和下来,“但是同志们,想想牺牲的战友。如果我们不能变得更强,怎么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学会打仗,怎么配得上‘红军’这两个字?”
他的话在广场上空回荡,也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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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基地医院的帐篷里还亮着灯。苏湘云正在给重伤员换药,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怎么样?”刘肖轻声问。
“三个恐怕挺不过今晚了。”苏湘云的声音疲惫,“药品还是不够,特别是消炎药。”
刘肖沉默地看着帐篷里的伤员。有的断了腿,有的伤了内脏,还有一个才十六岁的小战士,被燃烧弹烧毁了半张脸。
“我已经派人去上海买药了。”他说,“走的是地下交通线,半个月内能到。”
“远水解不了近渴。”苏湘云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安置问题。这些重伤员不能再随部队行动了。”
刘肖点点头:“我和周主任商量过了,在三十里外的老乡家设立秘密休养所。轻伤员归队,重伤员就地安置,等痊愈后再归队。”
“那要是...好不了了呢?”
“那就养他们一辈子。”刘肖的声音斩钉截铁,“红军不丢下任何一个同志。”
这时,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一个失去双腿的战士用被子蒙着头,肩膀在剧烈抖动。
刘肖走过去,轻轻掀开被子。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教育,我...我成废人了...”
“胡说!”刘肖在他床边坐下,“你杀了八个敌人才负的伤,怎么是废人?”
他转向帐篷里的所有伤员:“你们都听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红军的战士!不能拿枪了,可以教新兵打仗;不能冲锋了,可以做后勤工作。就是什么都干不了,红军也养着你们!”
伤员们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今天起,”刘肖大声宣布,“所有因战致残的同志,享受终身供给制。等革命胜利了,国家给你们养老!”
帐篷里先是一片寂静,继而爆发出压抑的哭声。这不是悲伤,是解脱,是感动,是一种找到归宿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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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编工作在第二天全面展开。
按照新大纲,部队重新编组。每个连队都配备了工兵小组和医疗兵,侦察分队扩编为侦察连,还专门成立了一个通讯排。
训练场上的景象焕然一新。不再是简单的队列和射击,而是模拟各种战场环境的综合训练:如何在炮火下匍匐前进,如何在夜暗中传递口令,如何在密林中识别方向......
最引人注目的是新开设的战例研究课。参加过防御战的老兵们站在台前,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讲授战术要领。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理论,只有血淋淋的实战经验。
“当时我要是往左挪三米,就能躲过那颗手榴弹。”
“机枪阵地不能光图射界开阔,还要考虑撤退路线。”
“包扎伤口时,要先判断是否伤及动脉...”
这些用生命换来的经验,以最直接的方式传递给每一个新兵。
七天后的考核更是让人大开眼界。刘肖亲自设计了一套贴近实战的测试:在模拟炮火中穿越障碍,在密语指挥下完成部署,在突发情况下做出临机决断。
有三分之一的老军官没能通过考核。按照新规,他们被暂时免职,进入特别培训班补习。让人感动的是,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抵触。那些被免职的老军官们,第二天就背着背包走进了培训班,和年轻学员们一起从头学起。
整编的最后一天,刘肖站在新落成的训练场高台上,望着下面精神抖擞的队伍。
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眼神坚毅,刚刚补充的新兵跃跃欲试。工兵分队正在演示新式工事的构筑,医疗分队在练习战场救护,通讯排的电台嘀嗒作响。
这支队伍,已经和半个月前截然不同。
“淬火成钢。”周文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老刘,你这把火,烧得好啊。”
刘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注视着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战士们:“火是他们自己烧起来的,我只是添了把柴。”
远处,新一轮的实战演练已经开始。枪声、呐喊声、冲锋号声,汇成了一曲雄壮的战歌。
在这战歌声中,一支真正的钢铁部队,正在战火中涅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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