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集:故交新悟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像极了双经渡此刻平缓的心跳。车窗外,京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次清晰,飞檐翘角刺破云霞,将最后一缕金光剪成细碎的金箔,洒在护城河的水波上。
“师父,前面就是永定门了。”弟子明心掀开车帘,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他跟着双经渡在边境奔波三月,又在小镇耽搁半月,此刻再见京城烟火,眼眶竟有些发热。
双经渡从医案中抬起头,鬓角的白发被风拂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望着城门口那盏率先亮起的宫灯,目光里没有归乡的急切,反倒掺了些不易察觉的怅然。“还记得那位陈老医者吗?”他忽然问。
明心愣了愣,随即点头:“自然记得。陈老先生用马齿苋治小儿痢疾的法子,弟子已记在《验方集》里了。”
“不止是法子。”双经渡指尖在膝头轻轻叩着,“他说‘医者如渡,船要稳,篙要准,更要知水的性子’,这话比任何医典都实在。”
说话间,马车已到城门下。守城的兵卒见车辕上挂着太医院特制的铜铃,又看双经渡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虽貌不惊人,却难掩气度,忙拱手放行。刚进城门,就见一队身着绯色官袍的人候在路旁,为首的正是内侍省总管刘承。
“双经渡先生,可算把您盼回来了!”刘承快步上前,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陛下在宫门口等着呢。”
双经渡心头微惊,掀帘下车。他本想先回医馆打理一番,却没想皇帝会亲自迎接。正欲辞谢,刘承已躬身道:“先生莫要推辞,您在边境救了三万将士,这等功绩,值得陛下亲自相迎。”
明心在一旁听得咋舌,他只知师父治好了时疫,却不知具体数目。双经渡叹了口气,转身对明心道:“你先带药材回‘渡心堂’,把陈老先生给的那包野山参收好,切记不可受潮。”
“是,师父。”明心接过药箱,看着师父跟着刘承往皇宫方向走去,忽然想起临别时陈老医者的话:“你师父这双眼睛,能看透病灶,却未必看得透人心。京城这潭水,可比边境的黄沙深多了。”
双经渡跟着刘承穿过朱雀大街,百姓早已闻讯赶来,挤在街道两侧。有人举着写有“神医济世”的木牌,有人捧着刚从地里摘下的青菜,见他过来,纷纷屈膝行礼。
“双先生,俺家柱子在军营染上时疫,是您救了他啊!”一个壮汉冲破护卫的阻拦,“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双经渡连忙扶起他,指尖触到壮汉粗糙的掌心,温声道:“是你儿子自己命硬,也是将士们福泽深厚。”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老妪抱着襁褓挤到前面,泣声道:“先生,求求您看看我孙儿,他生下来就不会哭……”
双经渡正要细看,刘承在旁低声道:“先生,陛下还在等着呢。”
他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递给老妪:“取患儿人中穴三分,轻捻半分钟,若仍无反应,明日去‘渡心堂’找我。”老妪接过银针,千恩万谢地退了回去。
走到承天门下,果然见皇帝身着常服站在丹陛上,身后跟着李修远和几位重臣。双经渡忙躬身行礼,皇帝却快步走下台阶,亲手将他扶起:“双先生,辛苦了。”
“臣不敢当。”双经渡抬眼,见皇帝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知他近日操劳,“陛下龙体似乎欠安?”
皇帝朗声一笑:“被你看出来了。边境事了,朝中又有些琐事烦扰,倒是不如先生在军中自在。”说着,携起他的手往宫里走,“今日不谈政事,只论医道。”
行至御花园的水榭,内侍早已摆好宴席。皇帝让双经渡坐在身旁,亲自为他斟酒:“先生在边境用艾草熏营,又教士兵辨识草药,此法甚妙,朕已命太医院编成《军中防疫要略》,颁行各营。”
双经渡起身谢恩:“臣不过是依《内经》‘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之理行事,真正有功的是将士们的毅力。”
李修远在旁笑道:“先生总是如此,把功劳推给旁人。前日晋王还跟我念叨,说先生当年劝他‘诸行无常’,如今想来,真是至理名言。”
提到晋王,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老三近来倒是沉稳了许多,前日还主动提出要去皇陵守孝三年,说是要静心悟禅。”
双经渡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想起晋王当年因权欲攻心而心悸不止的模样,如今能有此悟,也算难得。正欲开口,却见韦贵妃带着宫女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的内侍捧着一个锦盒。
“陛下,双先生。”韦贵妃盈盈下拜,裙摆扫过青石地面,留下淡淡的脂粉香,“听闻先生归来,臣妾备了些薄礼,以谢先生当年救命之恩。”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株通体透亮的老山参,须根完整,一看便知是百年珍品。双经渡忙道:“贵妃娘娘厚爱,臣不敢受。臣行医不是为了厚礼,若娘娘有心,不如将此参赠予太医院,救济贫苦百姓。”
韦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先生高义,臣妾记下了。”
皇帝见状,哈哈一笑:“先生果然还是这般性子。朕也不送你金银,就赐你‘济世神医’匾额一块,再许你三个心愿,无论公私,朕都答应你。”
席间众人皆露出羡慕之色,这三个心愿,若是用来求官求财,不知能换来多少好处。双经渡却躬身道:“臣只有一个心愿。”
“哦?说来听听。”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臣想继续在‘渡心堂’行医,不为官,不为宦,只做个民间医者。”双经渡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金刚经》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臣若入了太医院,心便有了牵挂,反而不能专心医人。”
满座哗然。李修远急得想递眼色,却见双经渡神色坦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皇帝沉默片刻,忽然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一个‘应无所住’!朕准了。但你需答应朕,随时可入宫为皇室诊治,且‘渡心堂’行医,无论涉及何等权贵,皆可自行决断,无需避讳。”
这便是给了双经渡一道免死金牌。他深深一揖:“谢陛下成全。”
宴席散后,李修远送双经渡出皇宫,走到东华门时,忍不住道:“先生为何要拒绝?太医院院判之位,多少人求而不得。”
双经渡望着天边的月牙,轻声道:“修远可知,我在小镇遇到一位产妇,难产三日,家里人要弃她而去,是陈老医者用针灸催产,守了她整整一夜。他说‘医者的手,是用来托住人命的,不是用来捧乌纱帽的’。”
李修远怔在原地,看着双经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志向,从来就不在朝堂。
回到“渡心堂”时,已是三更天。明心早已收拾好诊室,见师父回来,连忙端上温热的小米粥。双经渡接过粥碗,忽然问:“今日那位抱着婴儿的老妪,来了吗?”
“来了,”明心点头,“按您说的法子施针后,那孩子果然哭了,老妪千恩万谢地走了。对了,晋王派人送了封信来。”
双经渡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闻先生拒官,始知‘诸行无常’非空谈。某不日将赴皇陵,望先生保重。另,当年地牢所诵《金刚经》,某已刻于石壁,时时诵读。”
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焰中蜷曲、化为灰烬,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窗外,月光穿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人生百态,聚散无常。
想知道双经渡在京城的行医之路,又会遇到怎样的故事?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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