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集 歌诀安民心
凤翔府的晨光带着些微凉意,透过医馆窗棂斜斜落在药碾上,木柄上还沾着昨夜未拭净的药屑。双经渡将最后一味药材包进油纸,抬头时望见檐下挂着的草药束正轻轻晃动,像一串沉默的风铃。这已是他在凤翔府落脚的第二十三日,城中疫情虽渐趋平稳,可近两日复诊的患者里,竟有七人出现了反复发热的症状。
“师父,张屠户家的小子又烧起来了,刚才他娘在门口哭,说昨夜又闹了半宿肚子。”秦越端着刚煎好的药碗进来,粗布袖口沾了圈褐色药渍,“我瞧着他舌苔腻得很,倒像是又受了湿邪。”
双经渡接过药碗,指尖触到瓷面的温热,眉头微蹙:“前日本已退了热,脉也平和了些,怎会突然反复?”他走到诊台前翻看诊册,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张屠户儿子的症状:初起恶寒发热,胸闷呕吐,用藿香正气散后诸症缓解,昨日复诊时已能吃下半碗粥。
“会不会是药材出了问题?”秦越挠了挠头,“我今早去药铺核对,他们说还是按咱们给的方子抓的药。”
双经渡摇头,目光扫过窗外——几个刚痊愈的百姓正蹲在医馆对面的小摊前,捧着粗瓷碗喝着什么,碗沿还沾着油星。他忽然起身:“走,去张屠户家看看。”
穿过两条巷弄,远远就听见张屠户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油腥气扑面而来,张屠户正蹲在灶台前煎鱼,黑乎乎的铁锅冒着青烟,旁边木桌上还摆着半盘没吃完的腊肉。那孩子裹着厚棉被缩在炕角,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着黏汗。
“双先生来了!”张屠户慌忙擦了擦手,“您快瞧瞧,这孩子咋又犯了?昨儿个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喊肚子疼,烧得比前几日还厉害。”
双经渡伸手按在孩子腕上,脉象浮数而滑,再看舌苔,果然比昨日厚腻了许多。他指了指桌上的腊肉:“这几日都给孩子吃这些?”
张屠户愣了愣:“是啊,病刚好,得补补不是?我特意买了些肉,还有这鱼,说是能壮力气。”
“糊涂!”双经渡沉声道,“《内经》有云‘饮食自倍,肠胃乃伤’,这孩子本是湿热未清,你却给吃这些油腻荤腥,这不等于往火里添柴吗?”他掀开孩子的棉被,见身上起了些红疹,“湿邪郁在体内排不出去,郁而化热,可不就又烧起来了?”
张屠户脸涨得通红,搓着手直跺脚:“那……那可咋办?我这也是疼孩子啊。”
“先停了这些荤腥,”双经渡从药箱里取出些炒麦芽和神曲,“用这个煮水给孩子喝,先把积滞化了。再去医馆取新的方子,这几日只能吃些小米粥、山药泥,切记不可再沾油腻生冷。”
走出张屠户家,秦越在身后小声问:“师父,是不是好多人都不知道病后该咋吃东西?今早我还见李婶给她孙子买了冰酪,说天热解暑。”
双经渡脚步一顿,望向巷口——几个妇人正围着卖冰酪的小贩讨价还价,其中就有两个是刚从医馆拿药的。他忽然明白,疫病反复的症结或许不在药方,而在百姓的饮食习惯上。
回到医馆时,知府正带着几个幕僚在门口等候。见双经渡回来,知府忙迎上来:“双先生,城郊隔离棚的病患都已好转,照此下去,不出半月便可全愈。只是……”他迟疑了一下,“方才收到消息,邻县已有百姓染上相似病症,会不会是咱们这儿传过去的?”
双经渡请众人进屋坐下,倒了杯清茶:“大人莫慌,我刚查知,城中复发的病患多是因饮食不节所致。若能让百姓懂得病中及病后的饮食禁忌,便可大大减少反复,自然也能避免外传。”
“可百姓哪懂这些医理?”一个幕僚皱着眉,“前日我家仆妇病刚好,就偷吃了块肥肉,结果又拉又吐,差点没缓过来。”
双经渡沉吟片刻,走到案前拿起笔:“既然道理讲不通,不如编些歌诀,通俗易懂,也好记。”他蘸了墨,在纸上写下“病中饮食要记牢,生冷油腻都别沾”,想了想,又添上“小米山药最养脾,清淡稀软好消化”。
秦越凑过来看:“师父,这几句倒是顺口,就是短了些。不如再说说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说得好。”双经渡点头,又续写起来,“瓜桃梨枣要适量,冰镇之物伤脾胃;鸡鸭鱼肉暂莫碰,野菜豆腐最相宜;若要问我为啥然,《内经》云‘谷肉果菜,食养尽之’,过则为灾啊。”
知府念了两遍,抚掌道:“好!这歌诀简单好记,百姓定然能懂。我这就让人抄录下来,贴在城门口和市集上,再让差役们沿街宣讲。”
“光贴还不够。”双经渡道,“最好能让孩子们也跟着唱,孩子记性好,听几遍就会了,还能劝着家里人照做。”
知府连连应下,当即让人取来文房四宝,将歌诀抄了十几份,分派下去。不过半日,城中各处就贴满了泛黄的纸页,几个识字的先生站在街角,摇头晃脑地教着围观的百姓念诵。孩子们觉得新鲜,跟着念了几遍,竟真的记住了,跑街串巷时还互相唱和,把“生冷油腻都别沾”的调子传遍了凤翔府的每一条胡同。
傍晚时分,秦越提着药箱回来,脸上带着笑意:“师父,您这歌诀可真管用!我去给李婶送药时,她正拿着歌诀跟邻居说呢,说以后再也不给孙子买冰酪了。还有王大娘,把家里的腊肉都收起来了,说等病彻底好了再吃。”
双经渡正在整理药材,闻言抬头望向窗外。夕阳把医馆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个孩子蹦蹦跳跳地从门前经过,嘴里唱着新编的歌诀,声音清脆得像檐角的铜铃。他忽然想起昨日那个反复发热的孩子,便对秦越说:“再去张屠户家看看,若是孩子退热了,就教他家人做山药小米粥。”
秦越刚走,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被人扶着进来,面色蜡黄,捂着肚子直哼哼。他身后跟着个管家模样的人,急声道:“双先生,我家老爷前几日染了疫病,刚见好就去赴了场宴,回来就上吐下泻,您快救救他!”
双经渡让那人躺下,诊脉后叹了口气:“又是饮食不节所致。《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这饮食上的执念,何尝不是一种‘住’?”他提笔写了方子,又让秦越取来刚抄好的歌诀,“把这个带回去,让你家老爷好好念念。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不遵饮食之戒,再好的药也难治。”
那管家接过歌诀,连连道谢,扶着主人匆匆离去。秦越这时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师父,张屠户家的小子真退了热!他娘正按您说的煮小米粥呢,还说要把剩下的肉都送给街坊,等病好了再买新鲜的。”
夜色渐浓,医馆里的烛火摇曳,映着墙上的《内经》挂图。双经渡坐在案前,秦越在一旁研墨,两人都没说话,却能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断断续续的歌声。忽然,秦越开口道:“师父,我今日才明白,您不光是在治病,更是在教大伙儿怎么过日子。”
双经渡放下手中的药杵,望着窗外的月光:“医道也好,禅理也罢,终究是要让人活得安稳。这饮食歌诀,不过是让人在柴米油盐里,也能守着一份清明罢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夜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来,远处的歌声已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犬吠在巷弄间回荡。凤翔府的疫情,似乎真的随着这简单的歌诀,一点点沉淀下来,像退去的潮水,露出坚实的土地。
只是西行的路还长,下一站又会遇到怎样的疾苦?那些藏在饮食起居里的隐患,是否还在别处等着不知情的人?
想知道双经渡离开凤翔府后,又将去往何处?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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