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集:道在民间
双经渡跪在太和殿的金砖上,鼻尖萦绕着檀香与龙涎香交织的沉厚气息。皇帝的声音从龙椅上漫下来,带着御座特有的威严,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双经渡,你在边境三月,平定时疫,救我大齐数千将士性命,此功当赏。朕欲封你为太医院院判,总领天下医事,享从三品俸禄,你可愿意?”
阶下百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艳羡,有探究,也有几分老臣对这“半路出家”医者的审慎。双经渡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与周遭的锦袍玉带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沉静如山的气度。他叩首,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大殿:“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只是臣资质驽钝,自在惯了,怕是担不起院判之职。”
皇帝微微挑眉,龙椅上的身影前倾少许:“哦?太医院院判掌天下医典修订,管各州府医官任免,何等尊荣,你竟不愿?”
双经渡抬起头,目光澄澈如洗,直视着御座上的帝王:“陛下,臣自幼研读《内经》,后偶遇禅僧,才知医能愈身,禅可疗心。这些年在民间行医,见惯了贩夫走卒的疾苦——寒夜里蜷缩在破庙的乞丐,为筹药钱卖掉耕牛的农夫,产后血崩却没钱请稳婆的妇人……他们的病,多是贫病交加,或是心结难解。臣若入了太医院,每日周旋于宫规礼仪、文书案牍,怕是再难听见街头巷尾的咳嗽声,摸不到田间地头的脉象了。”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捧过头顶:“这是臣在边境时,结合军中时疫与当地风土记下的《疫症杂录》,里面有针对湿热疫气的验方,也有如何用军中常见草药替代名贵药材的法子,或许比臣这个人更有用。”
内侍将册子呈给皇帝,皇帝翻开几页,见上面字迹工整,密密麻麻记着药材配伍、煎制火候,甚至还有士兵的饮食禁忌,字里行间皆是医者的细致。他合上册子,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个痴人。古话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却连太医院的门槛都不愿进。”
双经渡再叩首:“臣不敢称良医,只愿做个能为百姓摸脉的医者。太医院有诸多圣手,他们精通宫廷医理,远胜臣百倍。臣留在民间,或许能补他们顾及不到的缝隙。”
站在朝班之首的李修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双经渡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有股认准了就不回头的执拗。当年在晋王府地牢,他能每日静坐诵经,如今面对高官厚禄,自然也能守住本心。
皇帝望着阶下那抹青衫,忽然想起李修远曾说过的话:“双经渡的医,不在药石,而在人心。”他朗声笑道:“罢了,朕不强你。你既愿留在民间,朕便赐你‘济世堂’金匾一块,特许你随时入宫为皇室诊病,且无论诊治何人,皆可不受官阶限制,直达病榻前。另外,命太医院将你这本《疫症杂录》誊抄百份,发往各州府,以惠万民。”
双经渡深深叩首,声音带着一丝动容:“臣,谢陛下成全!”
退朝时,李修远特意在宫门口等他。春日的阳光透过朱红宫墙的垛口,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修远抚着胡须笑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双经渡拱手:“若非李大人当年在陛下面前进言,臣怕是早已困死在晋王府地牢,何谈今日。”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李修远望着远处熙攘的市井,“其实陛下早有此意,他说,太医院缺个院判,民间却不能少个双经渡。”
双经渡心中一暖,抬头望向宫墙外那片错落的灰瓦屋顶。那里有他熟悉的药香,有病人的呻吟与道谢,有他扎根的土壤。
三日后,“济世堂”的金匾挂上了医馆门楣,红绸被风掀起,露出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街坊邻里都来道贺,连平日里总爱倚着门框晒太阳的老婆婆,也拄着拐杖送来一篮刚蒸好的槐花糕。
“双先生,您可算回来了!”药童小顺跑前跑后地招呼着,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您不在的这几个月,好多人来看病,都说就信您的脉。”
双经渡笑着拍拍他的肩,走进医馆。药柜上的药瓶依旧摆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药碾子上,浮尘在光柱里跳舞。一切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久别重逢的暖意。
他刚坐下,就有个汉子抱着孩子匆匆进来,满脸焦急:“双先生,您可回来了!我家娃这几日总喊肚子疼,吃了药也不管用。”
双经渡连忙放下行囊,接过孩子。小家伙小脸蜡黄,眉头皱成一团,嘴里哼哼着。他轻轻按了按孩子的腹部,又看了看舌苔,问道:“孩子是不是常吃生冷?”
汉子点头:“是啊,这几日天暖,他总偷着吃冰酪。”
“是了,寒食伤脾。”双经渡提笔开方,“《内经》说‘饮食有节’,孩童脾胃娇嫩,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我给你开两剂温脾汤,煎药时加两块生姜,喝下去暖暖脾胃就好了。”
他一边写方,一边轻声对孩子说:“以后冰的东西可不能多吃啦,不然肚子会更疼的。”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眉头竟舒展了些。
送走汉子,又来个老妇人,说自己夜里总睡不着,心里发慌。双经渡为她诊脉后,笑道:“老夫人这是心里装的事太多了。《金刚经》说‘应无所住’,您啊,就是太执着于儿孙的琐事了。”他开了安神的方子,又教她睡前静坐片刻,默念“南无观世音菩萨”,让心慢慢静下来。
老妇人似懂非懂:“双先生,这念经真能治病?”
“心定则气顺,气顺则血和,自然能安睡。”双经渡耐心解释,“就像您种的那盆兰花,总想着它会不会蔫了,会不会生虫,反而养不好。不如放宽心,该浇水时浇水,该晒太阳时晒太阳,它自会好好的。”
老妇人笑了:“还是先生说得在理,我回去试试。”
一上午忙下来,双经渡喝了半盏茶,刚想歇口气,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只见几个宫装侍女簇拥着一顶小轿停在医馆门口,为首的内侍正是韦贵妃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满脸堆笑地走进来:“双先生,贵妃娘娘听闻您回来了,特意让奴才送些赏赐过来。”
几个小太监抬着礼盒进来,打开一看,有上好的人参、燕窝,还有一匹质地精良的云锦。双经渡连忙推辞:“公公,这些太过贵重,臣不敢收。”
“先生这就见外了。”刘公公笑道,“娘娘说,当年若不是先生用‘心无挂碍’四字点醒她,她怕是还陷在那些烦心事里,病体难愈。这点东西,不过是娘娘的一点心意。”他凑近低声道,“再说,娘娘近来胃口又有些不好,还盼着先生有空能入宫看看呢。”
双经渡这才收下,拱手道:“请公公回禀娘娘,臣明日便入宫为娘娘诊脉。”
刘公公满意地走了,小顺看着那些赏赐,咋舌道:“先生,您现在可真厉害,连贵妃娘娘都惦记着您。”
双经渡摇摇头,拿起那匹云锦:“这云锦虽好,却不如一剂对症的药方实在。你把这些补品都收好,日后遇到家境贫寒却需要补养的病人,便取出来用。”
小顺连连点头,心里对自家先生更添了几分敬佩。
傍晚时分,医馆打烊,双经渡正整理药材,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愣住了——来人穿着一身素色锦袍,面容虽有几分苍老,却比往日平和了许多,正是晋王。
晋王站在门口,看着“济世堂”的金匾,又看看里面忙碌的双经渡,忽然笑了:“双先生,别来无恙?”
双经渡连忙起身:“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无需多礼。”晋王走进医馆,目光扫过药柜上的标签,“本王今日不是来诊病的,只是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他拿起桌上的《疫症杂录》誊抄本,“这本册子,本王在府中也看过了,你在边境的法子,倒是实用得很。”
“王爷过奖了。”
晋王放下册子,看向双经渡:“当年你说‘诸行无常’,本王只当是你妄言。后来见了张万贯的下场,又在朝争里耗了些年头,才慢慢明白,那些争来斗去的东西,确实如露亦如电。”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前些日子,本王已向陛下请辞,交出了兵权,往后只想在府中读读书,种种花,倒也清净。”
双经渡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王爷能有此心境,便是最好的养生之道。《内经》云‘恬惔虚无,真气从之’,心无波澜,自能安康。”
晋王笑了:“你总是能把医理和这些道理说得这般透彻。本王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王爷请讲。”
“府中还有些当年搜罗的医书,多是些孤本,本王留着也无用,想赠予先生,或许能让它们派上用场。”
双经渡又惊又喜:“多谢王爷厚爱!这些医书若能流传于世,必能造福更多病患。”
两人又聊了些医理禅语,夕阳透过窗棂,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曾经剑拔弩张的君臣,此刻竟像两位相交多年的老友,言谈间皆是平和。
晋王离开时,忽然回头道:“对了,本王听说,陛下有意让你收些弟子,将你的医术传下去。你若有需要,府中的书斋可以借给你用。”
双经渡望着晋王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权势、恩怨,终究抵不过一颗通透的心。
夜色渐浓,医馆里点起了油灯,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双经渡坐在灯下,翻开晋王送来的医书,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边境那些痊愈的士兵,想起小镇上因他而得救的灾民,想起韦贵妃舒展的眉头,想起晋王释然的笑容。
他拿起笔,在《疫症杂录》的扉页写下:“医道漫漫,渡人渡己,皆在一心。”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洒在“济世堂”的金匾上,也洒在无数沉睡着的百姓屋顶。明天,又会有新的病人上门,新的故事开始。
想知道双经渡如何将医术传承下去?晋王赠予的孤本中又藏着怎样的医道奥秘?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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