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集:石破药惊
破庙的檐角还挂着昨夜的霜,双经渡正低头碾着苍术,药杵撞击瓦盆的闷响里,混着远处断续的咳嗽声。医棚外忽然一阵骚动,像是有石子划破空气,跟着“哐当”一声脆响,最靠外的那口药罐被砸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溅在结冰的地上,很快凝成深色的冰花。
“疫鬼!是疫鬼在发怒!”有人尖叫着往后缩,原本排队候诊的人群瞬间乱了,几个刚喝下药的患者也慌得直摸额头,仿佛那碎裂的药罐是什么不祥之兆。双经渡放下药杵,指尖还沾着苍术的辛香,他缓步走到碎瓷片旁,弯腰捡起一块没沾药汁的碎片,迎着风举起。
晨光透过他指缝落在碎片上,映出周遭攒动的人影,也映出几张写满恐惧的脸。“《黄帝内经》有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让骚动的人群渐渐静下来,“这气,是正气,也是心气。心若被恐惧塞满,正气自会溃散,何须疫鬼动手?”
人群后排有人嚷嚷:“装什么圣人!谁不知道你们这破棚子聚着疫气,官府都不管,就你逞能!”说话的是个穿短打的汉子,脸上冻得通红,眼神却透着怯懦,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扔出去的石子。他身边几个汉子也跟着起哄,脚下却不自觉地往后挪。
双经渡没看那喊话的人,目光扫过缩在最前排的老妇——她今日穿了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是昨日痊愈的妇人送的,此刻正把刚晒好的艾草往怀里拢,像是怕被飞石砸着。“昨日李三郎高热抽搐,按《内经》‘刺络放血’之法施救,此刻他正在棚后劈柴,你们谁见过疫鬼能劈柴?”他抬手往庙后指,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果然见个精瘦的青年正抡着斧头,木柴裂开的脆响隔着老远都听得见。
那穿短打的汉子梗着脖子:“那是他命大!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把人迷了心窍!”他身边一个瘦脸汉子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蹲下去,额头上冒出汗珠,脸色白得像纸。双经渡认得他,是前日来看过诊的,当时说腹胀恶心,开了三剂藿香正气散,本该今日复诊。
“王二,你药断了几日?”双经渡走过去,不等对方回答便伸手搭脉,指下脉象浮而滞涩,正是湿邪郁于脾胃的征候。“《内经》言‘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你前日说要喝些烈酒驱寒,怕是把药停了吧?”
王二眼神闪烁,嘴硬道:“喝两口酒怎么了?总比喝你这苦汤子强!”话没说完,突然一阵剧烈的恶心,捂着嘴直想吐,却又吐不出东西,只觉得腹内绞痛难忍。他身边的人吓得赶紧后退,那穿短打的汉子也慌了神,嗫嚅道:“你看你看,这就是喝他的药搞出来的!”
双经渡没理会那汉子,从药箱里取出两指宽的艾条,对老妇道:“麻烦婆婆取火折子来。”老妇应声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递过去。他捏着艾条在王二肚脐上方的中脘穴悬灸,艾火的温煦气顺着穴位往里渗,不过片刻,王二的绞痛竟缓解了些,不再捂着肚子哼哼。
“这艾条能治疫?”有人小声问,眼里的恐惧淡了些,多了点好奇。双经渡一边捻转艾条,一边道:“此非疫,是湿阻中焦。他停了药,又饮烈酒助湿,才成这般。若再拖两日,邪气入里,便是真要生大病了。”
话音刚落,又一块石子飞过来,擦着双经渡的肩头落在地上。这次扔石子的是个半大孩子,被他娘死死拽着,那妇人急得满脸通红:“先生莫怪,娃吓傻了,前几日他爹就是这么疼死的……”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孩子也“哇”地哭了,喊着“爹不要我了”。
人群里顿时一片叹息,好几个妇人都红了眼眶。双经渡把艾条递给身边的药农之子,让他继续为王二施灸,自己走到那妇人身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是块磨得很光滑的鹅卵石,想来是孩子常攥在手里玩的。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把石子轻轻放在孩子手里,“你爹不是不要你,是他的病痛太沉,走不动了。就像这石子,握久了手会酸,放下了才轻松。你娘还在,你得帮她撑起这个家,才算没辜负你爹。”
孩子似懂非懂,攥着石子不哭了。那妇人哽咽道:“可……可外面都说,进这棚子就是等死……”“等死?”双经渡转身看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了些,“昨日从这里走出去的张老丈,今日一早送来一捆柴;东边巷子的陈寡妇,刚煎了粥送来给大家当早饭。他们是不是死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破庙门口,果然放着一捆劈好的柴,旁边还有个陶罐,里面飘出米粥的香气。那是陈寡妇凌晨送来的,说自己男人是喝了药好的,无以为报,只能做点粥。
“我知道你们怕。”双经渡的声音缓和下来,目光落在那口碎掉的药罐上,“怕这病,怕官府不管,怕这日子没个头。可怕有用吗?《内经》讲‘勇者气行则已,怯者则着而为病也’,勇气能让气顺,怯懦只会让病缠上你。”
他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瓷片,对着阳光照了照:“这药罐里的药,是用麻黄、杏仁、生石膏熬的,治高热无汗。昨日有七个患者喝了,今早都退了烧。现在它碎了,是被石子砸的,不是疫鬼掀的。”说着,他把碎瓷片放在地上,又从棚里取出另一罐药,当众舀出一勺,吹了吹便要喝。
“先生不可!”药农之子惊呼着想去拦,却被双经渡摆手制止。他仰头将药汁饮下,喉结滚动的样子清晰可见,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滴在他青色的僧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苦吗?”他问身边的孩子。孩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双经渡笑了:“是苦,可良药苦口。就像这日子,现在是苦的,熬过去,就甜了。”
人群彻底静了,连风穿过破庙窗棂的声音都听得见。那穿短打的汉子突然走上前,挠着头道:“先生,我……我最近总觉得浑身酸懒,是不是也中了湿邪?”双经渡看了看他,伸手道:“伸胳膊来。”
阳光下,医棚前的碎瓷片闪着光,药香混着米粥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远处的咳嗽声似乎轻了些,排队候诊的人群又慢慢聚拢起来,这一次,没人再往后缩。
想知道接下来是否还有人质疑双经渡?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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