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刺破云层,天地间一片朦胧的灰蓝色。海天交界处泛着微弱的鱼肚白,像是沉睡巨兽缓缓睁开的眼缝。
肖胜踏着露水来到海边时,潮水正在缓缓上涨。湿润的海风带着彻夜的凉意扑面而来,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睡意彻底驱散。他选择了一块距离昨日那只海龟休憩处不远的平坦礁石,这块礁石的位置十分巧妙——当潮水涨到七分满时,冰凉的海水恰好能够漫过他的脚踝,带来清晰的触感,却又不会过度阻碍他的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那咸腥中带着一丝清甜的气息灌满胸腔,随后缓缓吐出。盘膝坐下,将心神沉静下来。
昨日的震撼与明悟依旧在心头回荡。他不再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始运转魂力,而是首先放空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畔那永恒不变的潮声上。
“哗——”
潮水涌来,撞击在礁石上,碎裂成万千白色泡沫,又不甘地退回。
“沙——”
海水流淌着退去,留下湿漉漉的礁石表面和细微的沙沙声。
周而复始,亘古如此。
他闭上双眼,开始刻意模仿昨日观察到的呼吸韵律。
“吸——”
意念引导,胸腔缓慢而稳定地扩张。与此同时,他尝试调动丹田内那微弱却精纯的魂力,想象它们如同被无形引力牵引的海水,从丹田最深处悄然上涌,沿着经脉的路径,温和地向上升腾。就在魂力开始流动的瞬间,真实的潮水也“哗”地一声涌至,那股冰凉的推力清晰地从小腿传来,仿佛在为魂力的上行注入一股真实的力量。
“呼——”
气息绵长,带着一种悠远的意味缓缓吐出。上行至顶点的魂力随之沉落,如同退潮般,带着一种洗涤后的纯净感,沉稳地回归丹田深处。脚下的海水也恰在此时,“沙沙”地流淌着退回大海,那股吸力与魂力的下沉奇妙地重合。
一吸一呼,一涨一落。
起初,这种刻意的同步让他心神有些分散。魂力的流转非但没有变得顺畅,反而因为要兼顾外界的潮汐节奏而显得比平时更加滞涩,甚至出现了几次微小的紊乱,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了些。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空气中的水汽混合在一起。
但他深知,任何新的尝试在初期都会遇到阻碍。龟息功赋予他的,不仅是魂力的特性,更有远超常人的耐心与定力。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一丝焦躁,不再试图去“指挥”或“控制”,而是将自身彻底放松下来,将自己想象成这块礁石的一部分——一块有生命、懂得呼吸的礁石。他不再抵抗潮水的力量,而是去接纳它,感受它,让自己的魂力去自然而然地“响应”这种来自天地自然的宏大韵律。
十次,二十次,一百次……
他完全沉浸在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之中。心神不再刻意区分内在的魂力与外在的潮汐,而是将它们视作一个完整的整体。魂力的流转开始自行调整节奏,它仿佛拥有了某种灵性,主动去契合那呼吸的深度与潮汐的力度。
渐渐地,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产生了。
魂力不再需要引导,它如同找到了河道的溪流,自行按照最契合潮汐的路径欢快地流淌起来。那股昨日初现的、如同被阳光晒暖的海水般的温润魂力流再次出现,并且比昨日更加清晰、稳定、充沛。它流淌过四肢百骸,流过每一条经脉,所过之处,不仅带来了温热与舒畅,更带来了一种深层次的滋养与强化。原本因为初期尝试而略有损耗的精神,也在这种和谐的韵律中迅速恢复,甚至变得更加凝聚。
更让他心中暗喜的是,掌心中的竹竿武魂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反馈。
当他呼吸与潮汐的同步达到某个完美的契合点时,识海中的竹竿虚影便会轻轻一震,散发出一种愉悦而舒展的波动。青翠的竿身上,那些原本就存在的淡蓝色水光,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流转得更加灵动、耀眼,甚至隐隐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海浪轻语般的嗡鸣。他甚至可以模糊地感知到,有一丝丝极其精纯、几乎难以察觉的水元素能量,正通过漫过身体的海水,被竹竿武魂悄然吸收、融合。虽然这点能量对于武魂本体的增强微乎其微,但它象征着一种本质的联系正在被建立、被加强——他的武魂,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与这片孕育万物的大海进行着深层次的交流!
在这种物我两忘的境地中,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食指在空中缓缓划动。指尖划过之处,并非魂力外放,而是带动了周围的气息,隐隐形成了一道与海浪拍岸弧度完全同频的、肉眼难见的微弱气流轨迹。这并非任何魂技,而是他的精神、肉体、魂力与自然韵律高度统一时,一种近乎于“道”的本能流露。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当晨雾彻底散去,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海面时,一个带着几分好奇与关切的声音,轻轻在他身边响起:
“你这姿势,比礁石上的老海龟还稳。”
是阿珠。她提着一个不大的陶罐,里面装着干净的淡水,不知何时来到了不远处另一块较低的礁石上。她没有贸然靠近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看了他许久。此刻见他似乎从深沉的修炼状态中略微脱离,才忍不住出声。她的目光落在肖胜那平静而专注的侧脸上,又看了看那根垂在海水中、仿佛与海水融为一体的银白钓线,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肖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拢了魂力,让那与潮汐共舞的韵律渐渐平复。他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深邃得如同雨后的晴空。他没有立刻回答阿珠的话,而是先细细体会着身体内部的变化。
魂力的总量似乎并没有显着的提升,毕竟时间尚短。但其本质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们变得更加凝练,如同被反复锤炼的精铁;更加驯服,心念一动便如臂指使;与肉身的契合度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仿佛这魂力本就是从他血脉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最重要的是,他与竹竿武魂之间的联系,仿佛被那同频的潮汐韵律彻底洗涤过,变得更加清晰、紧密,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武魂传来的一丝“满足”与“期待”的情绪。
他低头,看向依旧垂在海水中的竹竿末端。那银白的钓线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它在海水中随着微波轻轻摆动,姿态悠然,奇异的是,汹涌的潮水竟无法让它缠绕或是大幅度偏移,它始终保持着一种柔顺却又无比稳定的姿态,仿佛它并非外来之物,而是这海水自然延伸出的一部分灵性所在。
肖胜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转向阿珠,并没有详细解释这种玄妙的修炼感受,只是温和地说道:“试试看,静下心来,或许你也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 他知道,有些感悟,言语难以尽述,需要亲身去体会。
说完,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不过这一次,他并非立刻进入深层次的修炼,而是保持着一种半沉浸的状态,继续引导着魂力,以那种与潮汐共鸣的方式,温养着武魂与自身。他要在这种状态完全稳固下来之前,尽可能多地汲取这份来自大海的馈赠。
阿珠看着他重新沉静下来的身影,又望了望那片波光粼粼、充满了无尽生机与奥秘的大海,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出声询问,只是轻轻地将陶罐放在身边的礁石上,然后也学着肖胜的样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尝试着去倾听那一直以来都被她忽略的、潮汐固有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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