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江南水乡的晚风带着特有的湿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萧瑟收敛气息，身形如鬼魅般在渐深的夜色中穿行。他原本打算向东边那片隐约有灯火轮廓的区域前行，寻个村落，一来问明临渊城的具体方向和路径，二来也能打探一下近来周边的风声，尤其是关于沐家，关于沐剑屏的消息。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那片预想中本该炊烟袅袅、人声渐起的村落，却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沉。没有犬吠，没有鸡鸣，甚至没有孩童的啼哭与大人的交谈。唯有风吹过破损窗棂发出的呜咽，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腐烂气味。
萧瑟的心猛地一沉。前世作为顶尖杀手的本能，让他对死亡的气息熟悉到刻骨铭心。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几个起落间，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口。
眼前的景象，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他，瞳孔也不由得骤然收缩。
残垣断壁，焦黑的木梁耷拉着，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杂物。而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具具已经开始高度腐烂、面目全非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无一幸免。他们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态倒毙在自家门前、路边、水井旁，暗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渗透进泥土，引来成群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萧瑟脸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整个村落。他凭借前世积累的丰富经验，从尸体的腐烂程度、血迹的氧化状态以及现场遗留的痕迹判断——这场屠杀，至少发生在五天以前！
“倭寇……”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眼前的惨状，与他记忆中那个世界历史上，那些丧尽天良的侵略者所犯下的罪行何其相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妇孺老幼都不放过。
一股无名业火从心底直冲顶门。前世，他身为炎黄子孙，对那段屈辱历史铭刻于心，对那群禽兽不如的东西恨之入骨。没想到，穿越异世，竟然还能碰到这等同样凶残的货色！
“好，好得很！”萧瑟怒极反笑，周身的气息都因这沸腾的杀意而变得凛冽起来，“既然让老子撞见了，不把你们这些杂碎杀个片甲不留，都对不起老子重活这一世！”
他强压下立刻去追寻倭寇踪迹的冲动，身形如风，极速穿梭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间尚且完好的茅屋、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窖都不放过。他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能找到一个侥幸存活下来的村民，哪怕只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
然而，没有。
搜索的结果让他心中的杀意更盛。整个渔村，鸡犬不留，真正的死村！倭寇的凶残，远超寻常盗匪，这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灭绝行为。
最终，他停留在村子中央一处看起来相对宽敞，似乎是村中富户或者集会所用的院落里。院中同样有几具尸体，景象惨不忍睹。萧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影响判断。
他盘膝坐下，并非运功调息，而是将体内精纯的灵力运转至双耳经络，施展视 听的秘术。这门功法能极大增强施术者的听力和感知范围，能捕捉到极细微的声音振动，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听”到地下的动静。他希望能窃听到一些线索，比如是否有幸存者微弱的呼吸、呻吟，或者……是否有敌人去而复返，亦或是潜伏在附近。
灵力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来，周遭的一切声音被无限放大——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昆虫爬过腐木的窸窣声，甚至远处海浪拍岸的潮汐声……纷繁复杂的信息涌入脑海，被他强大的神识快速过滤、分析。
突然！
他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中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他的感知，捕捉到了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脚下这座院子地底的异常！
那是……人声！
而且，说的是一种他既陌生又莫名熟悉的语言——语调急促，发音短仄，带着一种特有的蛮横与猥琐感。
倭寇语言！
萧瑟前世作为行走于黑暗世界的顶级杀手，曾因任务需要，掌握多国语言，其中就包括这令他深恶痛绝的倭寇语！虽然此异世的倭寇语言与前世略有差异，但基本语法和发音特征极为相似，他稍加分辨，便能听懂大半。
“这村子……竟然是倭寇的一个据点？”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屠村之后，鸠占鹊巢，将此地作为秘密巢穴？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屏息凝神，将“天听地视诀”催动到极致，地底传来的对话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一个略显尖细，似乎是头目的声音说道：“……上面已经传来死命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必须尽快解决！她坏了我们太多好事，再让她查下去，恐生大变！”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回应：“嗨！小野大人请放心！我们的人已经锁定了她的行踪，就在临渊城外的‘落月峡’一带。这次她插翅难飞！”
那头目“小野”冷哼一声：“不可大意！那女人虽是一介女流，但修为不弱，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护卫。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再失手，你我都切腹向天皇陛下谢罪吧！”
“嗨！属下明白！已经安排了‘雾隐’的高手潜入，配合我们行动。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发动雷霆一击！”
“嗯。各处哨卡、接应人员都安排妥当了？”
“均已安排妥当！只等小野大人您亲自指挥！”
“好！通知下去，半个时辰后，此地集合，分批前往落月峡外围埋伏！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将那女人的头颅带回来！”
“嗨！”
……
地下的对话还在继续，布置着一些具体的行动细节。但萧瑟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他们要去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地点在“落月峡”，时间就在今夜明晨！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萧瑟的脊椎爬升。他几乎瞬间就将这个“女人”与沐剑屏联系了起来！沐剑屏性格刚烈，嫉恶如仇，沐家又雄踞江南，她调查乃至清剿倭寇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而且，若非是她这等身份和实力，又如何能引得倭寇如此兴师动众，派出精锐，甚至请动所谓的“雾隐”高手？
原本，在刚发现这里是倭寇据点时，萧瑟胸中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只想立刻将这窝藏在地底的老鼠连窝端掉，用最酷烈的手段为惨死的村民报仇。
但此刻，他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动手，固然能杀个痛快，但势必打草惊蛇。倭寇总部得知据点被端，很可能取消行动，或者改变计划。那样一来，他就无法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极有可能是沐剑屏的女人，更无法在她最危险的时刻施以援手，反而可能让她陷入更隐蔽、更危险的围杀之中。
“执行任务……只是爪牙……”萧瑟眼神闪烁，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端掉这个据点容易，但找到剑屏，破坏他们更大的阴谋，才是关键！”
他的杀手本能告诉他，跟踪这群前往执行任务的倭寇，远比现在铲除一个据点更有价值。他要亲眼确认目标是不是沐剑屏，要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更要借此机会，摸清倭寇在临渊城周边的势力分布和行动模式。
“落月峡……”他默默记下这个地名，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仔细感知着地底空间的结构以及出入口的位置。
约莫一炷香后，地底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兵器碰撞的轻微铿锵声。显然，那群倭寇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出发了。
萧瑟身形一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落，隐匿在村口一处茂密的树冠之中，气息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完美融为一体，即便有人从树下经过，也绝难发现他的存在。
又过了片刻，只见村子中央那院落的地面，一块看似寻常的草皮被轻轻顶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紧接着，一个个身着深色夜行衣，腰间佩着狭长倭刀，身形矮壮精悍的倭寇，如同地鼠般鱼贯钻出。
为首一人，身材瘦小，眼神阴鸷，留着仁丹胡，正是那个被称为“小野”的头目。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虽然萧瑟隐匿得极好，但他似乎还是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皱了皱眉，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出发！”小野压低声音，用倭语下令。一行约莫二十余人，动作迅捷而整齐，如同鬼魅般离开死寂的村落，朝着西南方向——那正是萧瑟之前判断的，临渊城以及所谓“落月峡”所在的大致方位——疾行而去。
待倭寇队伍走出百余丈，萧瑟才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树冠上飘然而下。他落地无声，目光锁定前方那些在夜色中快速移动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走吧，带我去找你们要杀的人。”他心中默念，身形一晃，已如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
夜色深重，杀戮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萧瑟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跟随着这群自以为是的猎物，一步步走向风暴的中心。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比星辰更冷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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