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暮云合璧,为连绵的青莽山峦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霞光霓裳。连日喧嚣的会场终于沉寂下来,只余山风拂过松林的簌簌清响,涤荡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灵力余波。萧彻踏着渐起的暮色,信步走向一处僻静山崖。崖边,那道熟悉的孤傲身影果然还在,正临风而立,与漫天彩霞默然相对。
叶孤舟并未离去。他身姿依旧挺直如出鞘的利剑,但周身那股凛冽逼人、拒人千里的寒意,却已悄然消融在晚风里。他凝望着脚下翻涌不休的云海,眼神空蒙,右手无意识地在虚空中缓缓划动,指尖流转着微不可察的凛冽剑气,时而凝滞如挽千斤,时而迅疾似电光石火——他分明还在神魂深处,反复推演着那日惊天动地的一战,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气机交锋,尤其是那引动他本命剑阵共鸣、乃至反客为主的玄妙瞬间。他的脸上寻不见半分败北的沮丧,唯有全神贯注、沉浸于剑道至高奥秘中的痴迷与深深思索。
萧彻缓步走近,脚步声虽轻,却依旧惊动了崖边沉思的剑客。
叶孤舟蓦然转身,见是萧彻,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微光,有释然,有钦佩,更有棋逢对手的激荡,但这丝复杂转眼便被一种纯粹的、仿佛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明亮光芒所取代。他拱手,行了一个极郑重的平辈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萧兄。”
萧彻含笑还礼,声音温和:“叶兄好雅兴,大战方歇,便在此观云悟剑,这份澄澈道心,令人佩服。”
“非是观云,”叶孤舟缓缓摇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剑光,灼灼地钉在萧彻脸上,语气坦荡得毫无遮掩,“孤舟在此,是在反复咀嚼萧兄那日神乎其技的手段。‘万剑归宗’……我叶孤舟苦修剑阵二十寒暑,自忖已窥得堂奥,臻至化境。直至那日,方知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萧兄以无上之气,御天地万剑,引其本源共鸣,此法……已近乎于‘道’,非是凡间剑术所能企及。每每回想,仍觉心驰神摇,令孤舟……叹为观止,自愧弗如。”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半分嫉妒怨怼,只有对那剑道至境的纯粹渴求与无限向往,坦诚得令人动容。
萧彻感受到那份发自肺腑的真诚与执着,敛去笑容,神色转为肃然:“叶兄此言,实令萧彻汗颜。在下必须坦言,叶兄所布之天罡北斗阵,包罗万象,变化无穷,气机圆融无瑕,堪称攻守一体的绝阵,实为我生平仅见之精妙。我那日不过是机缘巧合,偶窥剑阵运转之枢机,借势而为,行那取巧之法,险中求胜。若论剑道之专精纯一,根基之深厚扎实,萧彻远不及叶兄。正因如此,日后若得机缘,萧彻真心期盼能与叶兄坐而论道,切磋印证,共探剑之极境。”
这番话,字字句句皆出自本心,毫无虚饰。叶孤舟对剑道的这份痴诚与专注,已然赢得了萧彻最高的尊重。
叶孤舟闻言,双眸之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如同尘封千年的名剑骤然遇见了命定的主人,光华大放。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山岩似乎都为之微微一震,双手抱拳,姿态郑重如山岳倾颓,声音因内心激荡而略显沙哑低沉:
“萧兄!知我者,萧兄也!与君一战,酣畅淋漓,胜过叶某闭门造车十年苦修!今日之败,非我剑阵不精,实乃我眼界未宽,境界未至!”他昂起头,目光坚定如亘古玄铁,直视萧彻,“待我回归宗门,焚膏继晷,参透此番交手之所得,待我剑道有所精进,豁然开朗之时,必当备齐薄酒,亲赴青云宗山门,再向萧兄问剑求教!”
他话语微顿,胸膛微微起伏,语气愈发诚恳真切,更添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豪迈与担当:“此番大比,能得遇萧兄,是叶孤舟此生之大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无论萧兄身处何地,遭遇何事,只需一纸传书,一言相召,纵隔千山万水,剑宗叶孤舟,必仗手中之剑,顷刻便至,万死不辞!”
这番承诺,重若泰山,字字铿锵,如同以剑心立下的血誓,回荡在暮色山崖之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萧彻亦能感受到这份诺言背后沉甸甸的分量,那是属于顶尖剑修的骄傲与信义。他深吸一口气,同样郑重无比地抱拳回礼,声音清晰而有力:“叶兄之高义,萧彻谨记于心,永志不忘!青云宗山门,永远为叶兄敞开,扫榻相迎!江湖路远,叶兄珍重!”
“萧兄珍重!”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投在崖壁之上,拉得极长,宛若两柄暂时归入匣中的绝世名剑,虽敛其锋芒,却蕴藏着更为惊世的寒光,只待他日重逢,必将龙吟九天,再谱传奇。
望着叶孤舟化作一道决绝剑光,劈开暮霭,倏然消失于天际,萧彻独立崖边,心中暖意流淌,亦感责任在肩。他深知,今日与这位剑道知己结下的善缘,如同一颗深埋的种子,或许在未来的某日,当惊天波澜再起,血雨腥风笼罩大陆之时,这股源自剑宗的纯粹力量,将成为劈开黑暗、扭转乾坤的关键所在。而剑宗与青云宗之间,也因叶孤舟的这一诺,悄然系上了共命运的丝线,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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