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城的第七日,萧彻一行人已远离官道,进入了连绵险峻、自古便是三不管地带的青莽山脉。天色骤变,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皑皑山脊,随即,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狂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片,如同亿万白色飞蛾,疯狂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丈,整个世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仿佛天地末日。
四人修为虽不俗,但在如此天地之威下,亦不得不寻了处背风的巨大山崖凹陷处暂避。篝火在风雪的缝隙中艰难跳跃,明灭不定,勉强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苏小茶裹紧了身上名贵的雪貂皮斗篷,娇小的身躯依旧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但她那双灵动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符师特有的警觉。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绘制着繁复纹路的深紫色感应符箓,那符纸竟在她指尖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并剧烈震颤起来,符纸边缘甚至隐隐泛起代表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这雪……不对劲。”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中刺骨的寒意,脸色倏地一变,“寒……寒气里混着……有股极淡却挥之不去的血锈味,还有……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非常阴邪污秽的魔气,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这石破天惊的判断,她话音未落,远处风雪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便传来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暴戾与饥饿的狼嚎!这嚎叫声穿透风雪,直刺人心,绝非寻常野狼。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成片的狼嚎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合奏,迅速将四人藏身的山崖合围!
“戒备!结阵!”铁风低吼一声,声如闷雷,巨大的玄铁重剑已赫然在手,壮硕的身躯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岳,一步踏前,挡在众人之前,狂暴的气血之力勃发,将扑近的风雪都震开一圈涟漪。
下一刻,二十余匹壮硕如牛犊、肌肉虬结的雪狼猛然冲破厚重的雪幕,露出它们狰狞可怖的身形!这些雪狼双眼赤红如血,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欲,浑身皮毛根根竖立如钢针,口中交错林立的獠牙竟泛着幽蓝的诡异光芒,涎水滴落雪地,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腾起缕缕青烟——分明是已被某种强大魔气侵蚀、丧失理智的魔化妖狼!更令人心惊的是,每匹狼背上都骑着一名精悍剽悍的战士。他们身披粗糙的不知名兽皮袄,裸露的皮肤上涂满了防冻的油脂,脸上用某种暗红色、仿佛未干涸的血液般的颜料,描绘着狰狞的鸟兽图腾,手持打磨得锋利无比、隐隐泛着寒光的骨矛,正是蛮族部落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雪狼卫”!
“雪狼卫?!”林晚俏脸含霜,柳眉紧蹙,玉手一翻,那支通体碧绿、刻有玄奥音纹的御兽笛已出现在掌心。她语气充满了疑惑与深深的警惕,“奇怪!此处虽属青莽山,但尚在大曜帝国实际控制范围的边缘,并非蛮族传统的猎场或迁徙路线。如此规模的成建制雪狼卫出动,行动诡秘,绝非寻常的冬季狩猎或劫掠!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战斗瞬间爆发!魔化雪狼早已失去恐惧,悍不畏死地凌空扑来,带起阵阵腥风。铁风怒吼一声,如同虎啸山林,玄铁重剑裹挟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横扫而出,剑风激荡,瞬间将首当其冲的两匹雪狼连狼带骑士劈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鲜血染红雪地。然而,这些蛮族战士显然训练有素,极为狡猾,他们并不与力量恐怖铁风正面硬撼,而是口中发出尖锐的唿哨,凭借雪狼在暴风雪中如鬼魅般的机动性,不断迂回骚扰,骨矛从刁钻角度刺出,并且,他们战斗的节奏和移动方向,明显有意无意地将整个战团向着侧翼一处被浓密枯木掩盖的幽深山谷方向引去。
萧彻一直静立原地,漫天风雪在靠近他周身三尺时,便如同遇到无形的屏障,悄然滑落,连他的衣角都未曾沾湿。他并未急于出手,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混乱的战场,体内浩瀚的混沌气悄然运转,赋予他的超凡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细致地感知着每一丝能量波动和生命气息。突然,他眉头微蹙,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风雪、山石和枯木的阻隔,“看”向了那座被刻意引导的山谷的底部。
在那阴暗潮湿、寒风倒灌的谷底,景象令人心头发紧:近百名穿着破烂、明显是蛮族普通部民服饰的妇孺,像牲畜一样蜷缩在一起,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嘴唇冻得发紫。他们的脚踝被粗糙冰冷的铁链锁住,所有人被一根长长的铁索串联在一起,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挂着一个沉甸甸、边缘粗糙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触目惊心、代表奴役的“奴”字!一些年幼的孩童冻得脸色发青,奄奄一息,却连哭泣都不敢大声,只有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几名看似头领、衣着稍好、脸上图腾也更复杂的蛮族战士,正手持带着倒刺的皮鞭,眼神冷漠地在一旁呵斥驱赶,对妇孺的惨状视若无睹。
这些雪狼卫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将萧彻这群意外出现的“不速之客”视为潜在威胁,想要将其引入谷中,要么借复杂地形和埋伏围杀,要么……就是打算在必要时,利用这些被奴役的本族妇孺作为人质或诱饵,行那卑劣歹毒之事!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偶然的边境遭遇战,现在看来,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关乎蛮族内部黑暗的阴谋与苦难。他缓缓抬起了手,混沌气开始在他指尖凝聚,不再是漠然的旁观。
“铁风,林晚,小茶,”萧彻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留活口,尤其是那个发号施令的。我要知道,这青莽山深处,究竟在上演哪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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