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峡一役的惨烈,如同烙印般刻在萧彻与铁风的记忆深处。幽冥鬼阵失控暴走时,那交织着混沌气与九幽阴煞的狂暴能量漩涡,几乎将峡谷撕裂。萧彻凭借对能量本能的牵引,险之又险地护住重伤的铁风,以混沌气为引,将失控的能量洪流导向两侧山壁。山崩地裂的巨响中,乱石穿空,烟尘蔽日,两人借着这天地之威造成的混乱,才如同惊弓之鸟般逃离了片绝地。
血影门与幽冥教的人马在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下也损失不小,暂时退去舔舐伤口,但萧彻心中雪亮,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对方既然能精准伏击,必然有追踪他的手段,未来的路途,必将步步杀机。
铁风沉默地跟在萧彻身后,这个倔强如石的少年,肩胛和肋部的伤口虽经萧彻以混沌气初步处理,不再流血,但深可见骨,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剧痛。可他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萧彻的救命之恩,他记下了。加之他视若生命的铸剑炉在混乱中受损严重,暂时无处可去,他便以一种近乎执拗的沉默,将萧彻视作了暂时的依靠。两人一路隐匿行踪,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跋涉,疗伤、休整,不知不觉,竟又绕回到了青云宗外围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峦之中。
这一日,夕阳将群山染成金红色,萧彻寻到一处灵气相对浓郁、且有温泉氤氲的隐秘山谷,决定为铁风彻底清除体内顽固的幽冥鬼气。那鬼气阴毒异常,如附骨之疽,寻常灵力难以根除。萧彻让铁风盘膝坐于温泉旁,自己则屏息凝神,双掌抵其背心,精纯的混沌气如涓涓细流,缓缓渡入铁风经脉。
混沌气至精至纯,蕴含造化生机,对于化解这类阴邪之气确有奇效。但过程需极度专注,需以神念引导混沌气,一丝丝包裹、消融那些盘踞在经脉深处的黑色鬼气,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反伤铁风本源。萧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然而,就在行功到最关键处,即将把最后一股核心鬼气逼出体外的刹那,一道强横而温和的神识,如同无形无质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漫过山谷,瞬间扫过二人,并在萧彻周身那尚未完全内敛的、独特的混沌气波动上,微微一顿!
“咦?何方道友在此清修?好生奇特……好精纯古老的气息!”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几分讶异与探究的声音,如同直接在两人耳边响起,清晰无比。
萧彻心中猛地一凛,立刻强行收敛气息,中断了行功。但方才那一刻的波动,已然被对方捕捉!他抬眼望去,只见谷口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着一位老者。老者身着青云宗标志性的云纹长老服饰,鹤发童颜,面色红润,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正轻捋长须,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萧彻,尤其是他周身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那丝迥异于寻常灵气的混沌余韵。此人,正是青云宗掌管弟子招收与考核的刘玄通长老。
铁风虽重伤虚弱,但警惕性极高,几乎在感应到外来气息的瞬间,便猛地睁开眼,强忍剧痛,一把抓起身边的巨剑“破军”,踉跄着挡在萧彻身前,双目赤红,煞气腾腾地瞪着谷口的不速之客,如同一头护崽的受伤猛兽。
刘长老见状,非但不怒,眼中反而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赞赏。“小小年纪,重伤未愈,却有如此赤诚护友之心,难得,实在难得!”他目光越过铁风,落在萧彻身上,语气温和了许多,带着一种长辈的宽厚,“小友不必紧张。老夫刘玄通,忝为青云宗长老。方才路过,感应到一股前所未见的纯净气息,心有所感,特来查看。观小友修为根基,浑厚绵长,似包容万象,却又非我辈常见之正统功法路数,浩渺深邃,不知师承何方高人?”
萧彻心念电转,知道在此等人物面前,一味隐瞒已是下策,对方气息中正平和,并无恶意,反而流露出极大的兴趣。他深吸一口气,拱手一礼,姿态不卑不亢:“晚辈萧彻,见过刘长老。实不相瞒,晚辈并无师承,乃是幼时偶有奇遇,得了一篇残缺法诀,自行摸索修炼至今,功法驳杂,让前辈见笑了。”他依旧隐去了混沌气与皇族身份的详情,只以“奇遇”概之。
“自行摸索?奇遇?”刘长老眼中精光更盛,他非但没有因萧彻的“无师自通”而轻视,反而兴趣更浓,竟主动向前走了几步,毫无防备地靠近,仔细感知着萧彻周身的气息残留,越是感知,脸上惊奇之色越重,“奇妙!当真奇妙!此气……似蕴含天地初开之机,可同化万法,又可滋养万物,浑然天成,绝非寻常机缘所能造就!小友,你可知你身上所负的,是何等惊世的潜力?”
刘长老这般态度,让萧彻和铁风都大感意外。寻常宗门修士,见到这等“来历不明”、“功法诡异”之人,第一反应多是警惕、排斥,或心生贪念。但刘长老眼中,只有发现璞玉般的狂喜与一种近乎纯粹的惜才之意。
“我青云宗立派千年,虽非什么顶尖大派,但向来秉持‘有教无类’之旨,海纳百川。”刘长老神色一正,语气诚恳,“小友身负如此天赋,若长久流落山野,不仅是明珠蒙尘,更是怀璧其罪,恐招来更多如血影门般的祸患,永无宁日。不如入我青云宗,宗门可为你提供庇护,免你漂泊之苦,更有系统的传承与资源,引导你正确开发自身潜力,踏上正道坦途。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这是一个始料未及的转折。加入宗门,意味着暂时的安全港、系统的指导和宝贵的资源,但也意味着卷入宗门内部的纷争和一定的束缚。萧彻看向身旁因强撑伤势而脸色苍白的铁风,想起林晚在灵兽谷的善意相助,苏小茶咋咋呼呼却毫无心机的笑容,再想到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追杀和深不可测的阴谋……他迫切需要力量,更需要一个能让他喘息、成长的立足之地。
沉吟片刻,萧彻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承蒙刘长老看重,晚辈感激不尽。晚辈愿入青云宗,但有一不情之请,”他指向铁风,“我这位兄弟铁风,需与我一同入门。”
刘长老目光转向铁风,见他虽无灵根,但筋骨强健远超常人,意志坚如铁石,尤其是那双眼睛里不屈的火焰,正是修炼外门硬功的绝佳苗子,不由哈哈一笑:“重情重义,不离不弃,好!此事老夫应下了!不过,宗门规矩不可废,你二人仍需通过外门弟子考核,方可正式录入名册,享有弟子待遇。”
刘长老力排众议,将萧彻和铁风带回青云宗,果然在宗内引起了一番不小的波澜。一些注重根脚出身、或是与外界势力有勾连的长老,对萧彻这“来历不明”、“功法诡异”之人抱有深深的疑虑和戒备;不少弟子也私下议论纷纷。但刘长老在宗内威望素着,加之其执掌弟子招收之权,他力排众议,坚持认为萧彻是宗门未来振兴的一大契机,最终为二人争取到了参加外门考核的机会。
考核过程对萧彻而言,并无太多悬念。他刻意压制了混沌气的显眼表现,主要凭借其对能量本质远超常人的理解力和掌控力,无论是灵力测试、心性考验还是基础术法演练,皆轻松通过,表现出的“天赋”已足以令人侧目。铁风则凭借其悍勇无比的实战能力(在切磋环节差点把对手的兵器砸弯)以及对铸剑之道的独特理解(在炼器基础考核中,虽手法粗糙,却见解惊人),也成功入选,被分配至炼器堂。
正式成为青云宗外门弟子后,萧彻获得了一定的自由活动权限。这一日,他信步走入宗门藏书阁一层,放眼望去,玉简书架林立,浩如烟海。他本意是寻找一些基础功法作为掩饰,却在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书架上,无意间触碰到了一枚材质古朴、毫不起眼的灰色玉简——《太虚引气诀》。随手翻阅简介,得知此功法在青云宗被视为鸡肋,因其引气法门过于晦涩艰深,进展极其缓慢,数代以来几乎无人练成,故而束之高阁,蒙尘已久。
然而,当萧彻的神识好奇地沉入玉简内部时,异变发生了!他丹田内一直平静温养的混沌气,竟自发地微微震颤起来,与玉简中记载的某种古老、苍茫、追求与“太虚”之境相合的道韵,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这《太虚引气诀》所追求的“致虚极,守静笃”,与天地太虚同呼吸的境界,竟隐隐暗合了混沌气包容天地、归于本源的某种特质!虽然这只是最粗浅的、理念层面的共鸣,并未带来实质的修为提升,却仿佛在萧彻眼前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一条或许能将混沌气与正统修炼体系相结合、掩人耳目的可行路径,意义非凡!
正当他沉浸在这意外的感悟中时,一个轻柔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书架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萧师弟,恭喜你通过考核。”
萧彻回头,只见林晚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依旧是一身淡青色的宗门服饰,脸上带着恬静温柔的笑意,仿佛山涧清泉,涤人心扉。她肩头那只青鸾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她似乎刚完成某项宗门任务归来,衣角还沾着些许山间的露水与草屑。
“林师姐。”萧彻微笑回应。他知道,在宗门内,林晚因痴迷御兽之道,依旧被一些墨守成规的弟子私下议论,但她的笑容始终如初见时那般纯净,不染尘埃。
林晚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素帕小心包裹的小巧物事,递到萧彻面前,脸颊微红,声音轻柔:“这个……送给你。”
萧彻接过,入手微温。打开素帕,里面是一支约三寸长的短笛,笛身并非竹木,而是由一片青鸾褪下的初级翎羽精心打磨而成,通体流转着淡淡的青色光晕,触手温润,尾部系着一缕鲜艳的红丝穗,编成了精巧的同心结状。
“这是……?”萧彻有些疑惑地看向林晚。
“这是青鸾羽笛。”林晚微微低头,声音细软地解释,“青鸾是通灵仙禽,其羽制成的笛音,有宁心静神、破除虚妄幻象之效,于平日修炼静心大有裨益。”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几分,几乎细不可闻,“而且……以后你若在宗门附近的山中历练,遇到什么危险,吹响此笛,只要距离不是太远,我……我和青鸾或许能有所感应……”话语未尽,她耳根已悄然染上一抹绯红。
这份礼物,看似寻常,却蕴含着她细腻的关心与一份欲说还休的少女情愫。萧彻握着这支带着淡淡清香的羽笛,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的真诚,看着眼前女子低首间的羞涩,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在这陌生的宗门,这份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多谢师姐,此物我定会好好珍藏。”萧彻将羽笛郑重收起,心中暖意流淌。这支青鸾羽笛,仿佛成了连接两人的一条无形却坚韧的丝线。
宗门的生活,就此徐徐展开。萧彻在明处修炼《太虚引气诀》作为掩护,暗地里则继续深入钻研混沌气的奥秘;铁风进入炼器堂后,如鱼得水,整日与炉火铁砧为伴;林晚依旧与她钟爱的灵兽们形影不离;苏小茶则成了萧彻住所的常客,兴致勃勃地来找他探讨(或者说单方面输出)她那些天马行空、时而惊险刺激的阵法构想。表面看来,一切似乎步入了正轨,有了暂时的安宁。
这短暂的平静,与其说是风暴的平息,不如说是更大漩涡形成前的短暂间歇。萧彻明白,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尽快提升实力。不仅要更精熟地掌控混沌气,更要借助《太虚引气诀》和宗门资源,为自己披上一件足以迷惑外界、保护自身的“正统”外衣。
他知道,当他在藏书阁与那枚古朴玉简产生共鸣的那一刻,当林晚将青鸾羽笛放入他手中的那一刻,他的道路,就已经与青云宗、与身边的这些人,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然而,命运的丝线早已暗中交织。就在萧彻于藏书阁感悟《太虚引气诀》的同时,青云宗深处,某座终年云雾缭绕的禁地山峰之上,一位始终闭目清修、气息与山峦浑然一体的老者,其如古井无波的心神,因一缕极其微弱、却本质迥异于天地灵气的波动,而泛起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他并未睁眼,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拨动了某种无形的因果。
几乎同一时刻,远在万里之外,一座笼罩在永恒暮色下的幽冥殿堂中,一枚悬浮于祭坛之上的漆黑水晶,表面悄然闪过一抹与断魂峡鬼阵同源、却更为精纯的幽光。殿堂阴影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咦。
前前方的迷雾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形态笼罩下来。下一场考验的风暴,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酝酿。而这一次,漩涡的中心,或许正是这座看似安宁的青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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