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橘红色的暖光透过雅间的窗棂,在室内投下长长的影子。
房遗直起身,面带歉意地拱手道:“二位兄台,实在对不住,家父晚些时候要带我去探望杜克明(杜如晦字)公,听闻杜公近来卧病在床,病情似乎不轻,不敢耽搁,需得先行一步了。”
王玉瑱与宴清闻言,皆是一怔,随即面露凝重。
杜如晦乃是当朝宰相,与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更是贞观朝堂的基石之一。听闻他病重,两人心中不免升起一股物伤其类的唏嘘与担忧。
“杜公身体要紧,遗直兄快请便。”
“代我二人向杜公问安,愿他早日康复。” 两人连忙起身相送。
送走房遗直,雅间内只剩下王玉瑱与宴清二人。酒意未散,话题却因杜如晦的病讯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两人对饮一杯,一时沉默。
还是宴清率先打破了沉寂,他心思细腻,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他看向对面兀自斟酒的王玉瑱,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打趣道:“玉瑱兄,今日倒是稀奇。往常到了这个时辰,你怕是早已坐立不安,惦记着回府陪伴你那有孕的娇妻了。怎么今日如此沉得住气?这酒是一杯接一杯,却绝口不提归家之事,莫非……是故意赖在我这里?”
王玉瑱被他点破,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放下酒杯,摸了摸鼻子,含糊道:“祈风兄说笑了……今日,今日慕荷她……有好友过府探望,她们女子之间自有体己话要说,我在一旁反而碍事。况且,你我难得清静一聚,多坐片刻又何妨?”
他终究还是顾及崔鱼璃的闺誉,没有直言其名,只以“好友”代称。
然而,宴清是何等七窍玲珑之人?
他结合之前听闻的种种,王玉瑱与崔鱼璃之间的牵扯,楚慕荷的宽容大度,以及此刻王玉瑱这明显是“避出来”的举动,心中瞬间便如明镜一般。
他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指着王玉瑱,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与毫不留情的“指责”:“好你个王玉瑱!我道你是为何!原来竟是如此!哈哈哈!你是怕回府面对那崔家小娘子吧?”
他见王玉瑱眼神游移,更是坐实了猜测,笑声愈发爽朗:“玉瑱兄啊玉瑱兄,你真是……让为兄说你什么好?你这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可知那清河崔氏的嫡女,崔鱼璃,其品貌才情,在长安城中是出了名的?说句‘艳冠京华,名满长安’都毫不为过!不知多少世家公子引为梦中仙姝,求之而不得。如今人家主动登门,你倒好,竟躲到我这酒肆里来了?若是让那些倾慕者知晓,怕是要捶胸顿足,骂你暴殄天物了!”
宴清一番连消带打,既点明了王玉瑱那点小心思,又将崔鱼璃狠狠夸赞了一番,语气诙谐,倒是冲淡了先前因杜如晦病情带来的沉重气氛。
王玉瑱被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又灌了一杯酒,嘟囔道:“你懂什么……这……这情形复杂得很……”
宴清笑够了,见他确实有些窘迫,这才收敛了些,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和真诚的劝慰。
“好好好,我不懂。不过玉瑱兄,凡事顺其自然便好。慕荷嫂子是明理之人,崔家娘子亦非寻常女子。有些缘分,避是避不开的。来,喝酒喝酒,今日我便陪你这位‘畏美如虎’的酒谪仙,不醉不归!”
王玉瑱看着他促狭的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酒杯与他相碰。
窗外暮色渐浓,雅间内酒香依旧,只是这酒意里,似乎又多了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惆怅。
房遗直离去后,王玉瑱与宴清又对坐闲谈了小半个时辰,直至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酒楼内外都点起了灯火。
两人饮了不少,面上皆带了七八分醉意,脑子虽还清醒,脚步却已有些虚浮。眼见着坊门将闭、净街鼓即将敲响,这才不得不结账起身,互相搀扶着下了楼,在醉仙楼门前作别,各自登车归家。
马车在渐浓的夜色中驶回崇仁坊王府。王玉瑱撩开车帘一角,目光扫过府门侧畔,见那辆属于崔府的马车已然不见踪影,心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
他并未直接去正房,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唤来元宝,命他取来一套干净的常服,迅速换上,又就着铜盆里的冷水擦了把脸,在室内来回踱步,试图让夜风吹散身上残留的酒气。
待觉得酒味淡去不少,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向着楚慕荷所在的正房走去。
内室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床头小灯,楚慕荷已然卸了钗环,穿着一身柔软的寝衣,侧卧在床榻内侧,似乎已经睡下。
王玉瑱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借着微光,贪恋地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柔情与歉意。
他刚俯下身,想为她掖一掖被角,一股虽经处理却仍未散尽的酒气,混合着夜晚的寒气,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了楚慕荷的鼻息。
孕中的女子对气味最为敏感。
睡梦中的楚慕荷轻轻蹙了蹙秀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中,便见到王玉瑱微红着脸颊,正目光深邃、饱含情意地凝视着自己。
一股甜蜜瞬间涌上心头,但随即那浓郁的酒气又让她忍不住微微侧头,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丝埋怨,声音软糯:“玉郎……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一身酒气,仔细熏着孩儿……”
王玉瑱见她被惊醒,心中歉然,连忙解释道:“慕荷别恼,我没喝多少。只是席间不慎碰翻了酒盏,酒水洒在了衣袍上,这才气味重了些。我已换过衣裳了。”
他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伸手想抚平她微蹙的眉头。
楚慕荷知他应酬难免,见他眼神还算清明,解释也合理,便也不再深究,只是柔声叮嘱:“下次小心些便是,酒多伤身。”
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
王玉瑱见她如此温顺体贴,心中爱意更盛,趁着酒意和这温馨氛围,又厚着脸皮凑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脸颊上偷了几个香吻,低声说了几句体己话,惹得楚慕荷面泛红霞,娇嗔着轻轻推他。
温存片刻,王玉瑱恐她累着,也怕自己身上的酒气终究不适,便替她拢好被子,柔声道:“你好好歇着,我也回去了。”
退出正房,被冬夜的冷风一吹,王玉瑱的酒意又醒了几分。
他正准备往书房走去,却见院门廊下,母亲杜氏的贴身大侍女雨露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显然已等候多时。
“二郎君,”雨露见他出来,上前一步,福了一礼,声音平和却不容置疑,“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王玉瑱闻言,不由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心中暗暗叫苦。
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母亲此刻唤他,所为何事。定是与今日崔鱼璃过府,以及他“恰好”外出晚归脱不了干系。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雨露道:“有劳雨露姐姐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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