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录:长安夜谭
贞观十五年,长安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刑部员外郎陆离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的瞬间,衙役举着的灯笼将一张青灰色的脸映得惨白,那是昨日当值的捕快王二,此刻却如行尸走肉般喃喃道:“陆大人,东市又出事了……”
陆离攥紧腰间的青铜鱼符,跟着衙役穿过晨雾。东市的绸缎庄外早已围满百姓,掌柜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在柜台后,七窍淌着黑血,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更可怖的是,尸体周围散落着无数细小的鳞片,在晨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这是本月第三起了。”大理寺卿李淳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手持龟甲罗盘,神情凝重,“每次案发都在子时三刻,死者皆是商肆之主,且现场必现龙鳞。”
陆离弯腰拾起一片鳞片,冰凉刺骨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他在江南任县丞时,曾见过类似的鳞片——那是在一场水灾后,村民打捞起的一具尸骸上,同样布满这种泛着蓝光的鳞片。当时仵作断言,死者是溺亡后遭蛟龙啃噬。
入夜,陆离换上夜行衣,独自潜入东市。子时的街道寂静得瘆人,更漏声在空旷的坊市中回荡。他躲在废弃的酒肆二楼,目光紧盯着斜对面的药铺。更夫敲过三响梆子后,药铺的门突然无风自开,一团黑雾裹挟着腥气涌入店内。
陆离屏息凝神,抽出腰间软剑,悄悄跟了上去。药铺内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柜台后的药柜上,赫然摆着几坛装满液体的陶罐。借着月光,他看清罐中浸泡的竟是孩童的手臂,每个手臂上都布满细密的鳞片。
“大人好胆量。”阴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陆离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鲛绡红裙的女子倚在门框上,长发如海藻般垂落,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唯有那双眼睛,空洞得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究竟是人是鬼?”陆离剑尖微颤,声音却沉稳如常。
女子轻笑一声,缓步走来:“我本是南海鲛人,被方士所擒,熬油点灯,炼骨入药。这些商人,为求长生,不知害了多少同族性命。”她抬手抚过陶罐,眼中闪过一丝悲戚,“如今怨气不散,化作厉鬼,不过是讨回公道罢了。”
陆离心中一震,想起史书中记载,秦始皇陵中长明灯所用之油,正是鲛人膏。他收起剑,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可伤及无辜百姓,与那些恶人又有何异?”
鲛人女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整间屋子开始剧烈晃动:“无辜?他们吃着鲛人血肉炼制的丹药,用鲛人泪水换取的珍珠,又何尝把我们当生命?”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鱼尾从裙摆下探出,尖利的牙齿泛着寒光。
陆离迅速掏出怀中的朱砂符,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朱砂符化作一道金光,击中鲛人女子。她痛苦地嘶吼着,身上的鳞片纷纷脱落,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
“住手!”李淳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快步走进来,手中罗盘飞速旋转,“此鬼怨气太深,强行诛杀,恐酿大祸。”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香炉,点燃三柱檀香,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檀香烟雾弥漫,鲛人女子的身形渐渐稳定下来,眼中的暴戾也渐渐消退。李淳风叹了口气:“当年先帝为求长生,默许方士捕捉鲛人,这才种下今日恶果。若要化解怨气,唯有让世人知晓真相。”
三日后,长安城贴出皇榜,昭告天下禁用鲛人制品,并在南海设立鲛人保护区。陆离站在朱雀大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百姓,手中攥着那片蓝光鳞片。他知道,长安的夜依旧漫长,但至少,有些秘密不该再被掩埋。
此后数年,长安再未出现过类似的凶案。而陆离的书房里,始终摆着一个青瓷瓶,瓶中装着鲛人女子临别时赠予的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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