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玻璃上,像谁用指尖蘸了墨,在黑夜里漫不经心地涂画。陈默的手指悬在电源键上方,那枚小小的、泛着冷光的按钮像是蛰伏的兽眼,正幽幽地盯着他。
键盘缝隙里还卡着上周吃剩的薯片渣,显示器蒙着层薄灰,在手机屏幕偶尔亮起的光线下,像蒙着层陈旧的蛛网。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时带起轻微的电流声,主机箱嗡的一声醒了过来,风扇转动的声音逐渐清晰,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呼吸。
屏幕从纯黑跳成深蓝,再慢慢浮起熟悉的logo。陈默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桌角那杯冷透的咖啡,杯壁上的水珠已经洇湿了一圈纸巾。三个月前他还习惯在开机时冲杯热拿铁,现在连烧水壶都落了灰,插头孤零零地垂在桌腿边,像条断了的尾巴。
登录界面弹出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密码还是三年前设置的组合,前女友的生日加他的幸运数字。分手后他改了三次密码,每次都在输入新密码的第三遍时改回原样。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像只不知疲倦的萤火虫,映得他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桌面背景是去年在青海拍的星空,银河横贯整个屏幕,星星多得像是要从玻璃里溢出来。他记得那天晚上风很大,帐篷的拉链一直在响,前女友裹着睡袋凑过来看他的相机,睫毛上还沾着草屑。现在鼠标指针划过那片星空,落在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上——3:19,日期后面跟着个小小的“三”,是他失业的第四十三天。
点开浏览器的瞬间,右下角弹出三个广告窗口。减肥茶、理财产品、游戏弹窗,像三只聒噪的蝉,他机械地一个个点掉,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的轨迹越来越快。收藏夹里的文件夹还按公司部门分类,策划一部、设计二组、市场部共享,最后那个标着“私人”的文件夹锁着,密码提示是“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点开文档图标时,鼠标指针抖了一下。空白页面弹出来,自动保存的图标在左上角缓慢旋转。上周投给杂志社的稿子还没收到回复,邮箱里最新的邮件是信用卡账单,发件人后面跟着个红色的感叹号。他按下Shift+ctrl切换输入法,搜狗拼音的皮肤还是默认的蓝色,和他现在穿的这件旧t恤一个颜色。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主机箱的嗡鸣里混进了奇怪的杂音,像是有根电线在摩擦。陈默俯身去看,发现是鼠标线缠在了桌腿的螺丝上,线皮磨出了道细缝,露出里面银白色的线芯,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他把线解开时,碰倒了桌下的纸箱。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滚出来,是他前公司的工牌、离职证明、还有半盒没拆封的中性笔。工牌上的照片里,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扯出标准的微笑。陈默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把他的脸映在玻璃上,眼下的青黑像两片晕开的墨。
重新点亮屏幕时,文档里多了几行字。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敲上去的,大概是刚才走神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移动。“雨还在下”,后面跟着个闪烁的光标。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按下回车,新的一行里,光标继续跳动,像在等他说点什么。
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显示着“妈”的名字。陈默看着那个名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主机箱的嗡鸣、窗外的雨声、键盘的反光,所有声音和光影都在这一刻慢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拒接键,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文档里的光标,还在固执地闪烁着。
他把手指放回键盘,指尖落在字母A上,准备开始写点什么。或许是个故事,或许只是几句废话,谁知道呢。至少在这台老旧的电脑里,在这片由代码和电流构成的小小世界里,他还能决定下一个字符是什么。雨还在下,但开机指令已经完成,现在该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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