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夜,被上元灯火分割成明暗两面。
通往西市的主街,是光的海洋,喧嚣的洪流。而通往通义坊的侧巷,则是影的世界,静谧的溪涧。
豫王李旦的车驾,就在这光与影的交界处,做出了一个让空气凝固的转向。
陈玄礼勒着马,半边身子沐浴在朱雀大街的璀璨灯火里,另外半边脸却隐没在坊巷的阴影中。光影的分割线,恰好划过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眸,一半是未尽的期待,一半是骤起的寒冰。
他没有动,身后的三十名千牛卫精锐也没有动。他们就像一尊尊突然被抽掉魂魄的石雕,僵在原地。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部署,都围绕着前方不远处的醉仙楼。此刻,主角却要在开场前一刻,临时更换舞台。
“陈副统领?”陆羽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这死寂的场面,“殿下体恤我等护卫辛劳,特意选了清静之所,莫非陈副统领有别的考量?”
这句话问得极有水平。既点出了对方的迟疑,又把“抗命”的帽子悄悄递了过去。
陈玄礼的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豫王的车驾,如两柄淬毒的匕首,直直射向陆羽。
【陈玄礼情感状态】:【期待(橙)清零】、【杀机(血红)+90】、【惊怒(赤红)+80】、【忌惮(深黄)+50】
系统面板上疯狂跳动的血色词条,让陆羽心中冷笑。这位未来的枭雄,终于撕下了伪装。
但他终究是陈玄礼。
那浓烈的杀机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入眼底深处。他翻身下马,对着豫王的车驾,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铁:“臣不敢。殿下雅兴,臣等自当遵从。只是……通义坊内巷道狭窄,不利于车马护卫,若有万一……”
“无妨。”车帘内,传来李旦温厚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正因巷道狭窄,宵小之徒,反而不易遁形。本王相信千牛卫的诸位,也相信陆大人。”
最后半句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陈玄礼的头埋得更低,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知道,再劝,就是违逆。他缓缓起身,对着身后一名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隐入醉仙楼方向的人潮中。
做完这一切,陈玄礼才重新上马,调转马头,声音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开路!”
队伍重新启动,像一条被强行扭转了方向的蛇,钻进了幽深寂静的坊巷。
……
醉仙楼三层,视野最好的雅间内。
太平公主将手中的琉璃杯重重地顿在桌上,酒水溅出,在她华美的裙摆上留下几点深色的印记。
“人呢?!”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那张明艳的脸蛋因为气恼而显得有些扭曲,“豫王兄的车驾呢?怎么还没到!这都什么时辰了!”
站在她身后的上官婉儿,目光清冷地望着窗外。她看得分明,刚才在街角,那队看似普通的车马,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公主,”婉儿的声音很轻,“殿下的车驾,好像……往通义坊去了。”
“什么?”太平公主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顺着婉儿示意的方向望去。夜色深沉,坊巷幽暗,那队车马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街角和依旧喧闹的人潮。
空气,安静了。
太平公主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目里,先是困惑,随即是震惊,最后,化作了滔天的羞恼。
她被耍了。
被那个她视作玩物,视作蝼蚁,视作漂亮脸蛋小白脸的九品校书郎,彻彻底底地耍了!
所有的安排,所有的算计,都落在了空处。她就像一个穿戴整齐,满心欢喜准备看戏的观众,却发现戏班子带着主角,跑到隔壁村唱戏去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计划失败,这是一种羞辱。
“陆——羽——!”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恨意。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不是因为殿内的暖炉,而是因为那无形的、来自一个九品小官的耳光。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上官婉儿默默地递上一杯温茶,没有说话。但她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个男人,竟然真的做到了。他没有去硬碰硬地拆解这个死局,而是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釜底抽薪,让整个棋局都失去了意义。
【上官婉儿情感状态】:【担忧(黄)清零】、【震惊(亮金)+90】、【欣赏(深蓝)+70】、【好奇(翠绿)+100】
她忽然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口中的“小白脸”,或许比朝堂上九成九的公卿大臣,都要可怕得多。
……
通义坊的路,果然狭窄。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岁月磨得光滑,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空寂的巷子里传出很远。
两侧是高高的坊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头顶一弯残月和漫天星斗。
豫王李旦掀开车帘,贪婪地呼吸着这片刻的安宁。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忧虑,但那忧虑的底层,却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陆羽策马与车驾并行,他能看到李旦眼中细微的情绪变化。
“殿下似乎很喜欢安静。”
李旦闻言,苦笑了一下:“身不由己,能有片刻偷闲,已是奢求。”
他看着陆羽,眼神很复杂:“陆大人,今夜之事,多谢了。”
“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陆羽微微一笑,“而且,今夜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殿下,请看。”
他抬手指向巷子尽头。
那里,一栋两层高的雅致小楼静静矗立,门前挂着两盏素雅的灯笼,光线柔和,照亮了门楣上“闻香榭”三个清秀的篆字。
与西市的奢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淡然的风雅。
车驾停稳,不等侍卫上前,一个身着淡绿襦裙,怀抱古琴的女子,便从榭中盈盈走出。她身姿婀m,眉眼如画,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正是掖庭宫的歌姬,念奴。
她对着车驾的方向,敛衽一礼,声音如出谷黄莺:“奴家念奴,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
李旦的眼睛,瞬间就被那女子怀中的琴吸引了。
琴身色泽暗沉,断纹如蛇腹,正是那柄让他爱不释手的前朝名琴,“绿绮”。
一个精通音律的王爷,偶遇一位怀抱名琴的绝代佳人。
这剧本,完美地戳在了李旦的所有痒处。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下马车,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姑娘不必多礼,本王……我只是一个恰好路过的爱琴之人。”
他刻意隐去了身份,想要上演一出“伯牙子期”式的民间佳话。
陈玄礼站在队伍的最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这个局,被那个叫陆羽的家伙,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破掉了。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策马从巷口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快步冲到他面前,神色慌张地低语。
“统领,不好了!醉仙楼那边……乱起来了!”
陈玄礼瞳孔一缩:“怎么回事?豫王殿下没去,他们动什么手?”
那手下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突然就有人从楼上扔下来一个血淋淋的包袱,然后就有人带头高喊‘有刺客’!咱们安排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街上不知从哪冒出来十几条汉子,也跟着一起喊,嗓门比谁都大!现在整条街都炸了锅,人群到处乱窜,武侯铺的兵马已经把醉仙楼给围了!”
陈玄礼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完了。
全完了。
主角没到场,配角们却自己演了起来。这出精心策划的“刺杀”大戏,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而始作俑者……
陈玄礼猛地回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正陪同豫王,准备踏入闻香榭的陆羽。
陆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回过头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带着几分无辜的笑容。
那笑容在陈玄礼看来,却比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他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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