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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栓被抽开,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腐肉的浓重气味,夹杂着刺骨的阴寒,从门缝里喷涌而出。
孙茂德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如同停尸房门口的鬼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陆大人,你可千万要站稳了。”
陆羽闻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向前一步,径直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有劳孙大人挂心。”他侧头,对孙茂德露齿一笑,笑容干净明亮,“本官八字硬,命也硬,寻常的鬼魅魍魉,近不了身。”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孙茂德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小子,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停尸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投下摇曳的光影。一排排木板床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轮廓清晰可见。空气里的味道,足以让心志不坚的人当场呕吐。
孙茂德跟了进来,故意放慢脚步,想看陆羽何时会忍受不住,露出狼狈之态。
可陆羽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
只见陆羽面色如常,仿佛走进的不是停尸房,而是自家的后花园。他的目光在房内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最里面一张单独停放的木床上。
“那就是晁敬。”孙茂德阴恻恻地开口。
陆羽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掀开了白布。
晁敬的尸体已经僵硬,面色青紫,双目圆睁,舌头伸出,一副典型的悬梁自尽的模样。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紫红色勒痕,清晰可见。
“陆大人请看。”孙茂德凑了过来,指着那道勒痕,“这是悬梁时,绳索压迫所致,仵作已经验明,绝无差错。现场也勘察过,门窗紧锁,绝无外人闯入的痕迹。晁敬,就是畏罪自杀。”
陆羽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却异常锐利。
他看到了那道勒痕,很深,很清晰。但他同样看到了,在勒痕的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有几处极不明显的、指甲盖大小的皮下淤血,颜色比勒痕要浅淡许多。若非他观察入微,几乎无法发现。
这是……被人用膝盖或手肘死死抵住胸口造成的压迫性伤痕。
他又看了一眼晁敬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指缝里没有任何挣扎时可能留下的皮屑或血丝。
一个即将上吊的人,会把指甲清理得这么干净?
更重要的是,晁敬的官靴,鞋底沾着一些暗黄色的泥土,还夹杂着几星细碎的、碧绿色的苔藓。而大理寺的诏狱,地面都是青石铺就,常年冲刷,哪里来的这种泥土和苔藓?
陆羽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昨夜太平公主那句话——“西市,波斯邸”。
西市的许多老旧建筑,墙角屋后,便生满了这种苔藓。
一个在诏狱里“自杀”的人,鞋底却沾着西市的泥土。
这出戏,演得太糙了。
陆羽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他默默地将白布重新盖上,遮住了晁敬那张惊恐不甘的脸。
“看完了?”孙茂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嗯,看完了。”陆羽转过身,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死状确实像是自尽。”
孙茂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算你识相!
然而,陆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得意瞬间冻结。
“不过,人为什么会‘想’自尽,有时候比‘怎么’自尽,更有趣。”陆羽的目光直视着孙茂德,“孙大人,本官现在要查阅晁敬死前经手的所有案卷,尤其是,他被关押前,正在负责的那一桩。”
孙茂德的瞳孔猛地一缩。
晁敬死前,正在负责的案子?
他当然知道是哪一桩。
阿史那·蒙谋逆案!
这桩案子,牵连甚广,是周兴大人亲自督办的铁案,也是周兴用来打击朝中那些突厥贵族势力的重要武器。晁敬只是个收尾的,负责整理卷宗,罗织罪名。
陆羽不去看尸体上的破绽,反而要去查这桩案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大人,阿史那·蒙一案,早已定性,乃是铁案。”孙茂德强压着心中的不安,沉声道,“与晁敬自尽,并无关联。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有没有关联,不是孙大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陆羽寸步不让,“天后手谕在此,本官要查什么,就查什么。孙大人,你还是要阻拦吗?”
他又一次,将“天后”这座大山搬了出来。
孙茂德的腮帮子狠狠地抽动了两下。他死死地盯着陆羽,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你看!”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在故纸堆里,翻出什么浪花来!
大理寺的卷宗库,比停尸房更加阴森。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霉菌的味道。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木架上,塞满了牛皮纸包裹的卷宗,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孙茂德将陆羽带到这里,便借口公务繁忙,转身离去。只留下两名眼神阴鸷的寺丞,美其名曰“协助陆大人”,实则就是监视。
“陆大人,阿史那·蒙一案,所有卷宗都在这里了。”其中一名山羊胡的寺丞,指着面前足足堆了三大车的卷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共三百一十七卷,包括口供、证物清单、往来公文、验伤报告……您请慢慢看,我二人就在门口候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说完,他和另一名寺丞便退到门口,搬来两张椅子坐下,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架势,就是想用这堆积如山的文书,把陆羽活活累死、烦死。寻常官员,光是把这些卷宗的目录看一遍,就得花上一天。想从里面找出问题?简直是痴人说梦。
陆羽看着那三大车几乎要溢出来的卷宗,眼中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哪里是卷宗?
这分明是经验值大礼包啊!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解开绳子,摊开在落满了灰尘的桌案上。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接触蕴含大量信息的载体,‘过目不忘’技能激活!】
一瞬间,陆羽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
他阅读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门口的山羊胡寺丞,原本还想出言讥讽两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眼中的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
只见陆羽的手指在泛黄的纸张上飞快地划过,几乎不停留,眼睛扫视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一卷厚厚的卷宗,从头到尾,他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看完之后,他便将卷宗扔在一旁,又拿起新的一卷。
“唰唰唰——”
卷宗库里,只剩下陆羽飞速翻阅纸张的声音。
山羊胡寺丞和他的同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解。
这小子是在看书,还是在扇风?
装模作样!一定是装模作样!
他们冷哼一声,继续监视。
一个时辰过去了。
陆羽已经看完了整整一车的卷宗。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他却一口未喝。他的额头微微见汗,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两个时辰过去了。
第二车卷宗也见了底。陆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门口的两位寺丞,已经从最开始的轻蔑,变成了现在的惊疑不定。他们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特异功能?
就在这时,陆羽忽然开口了。
“二位,麻烦一下。”
山羊胡寺丞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陆大人有何吩咐?”
“去,”陆羽的目光落在了卷宗库的东南角,“把‘永淳二年,西市胡商纠纷案’,‘仪凤三年,右领军卫军械失窃案’,还有去年冬天,‘城西漕运码头无名浮尸案’的卷宗,一并取来。”
山羊胡寺丞当场就愣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阿史那·蒙是突厥王子,他谋逆的案子,跟西市胡商打架、军队丢东西、还有码头的无名尸,能有半文钱关系?
这小子是看书看糊涂了吧!
“陆大人,这些案子……”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陆羽的语气陡然转厉,“还是说,这些卷宗,见不得人?”
又是这招!
山羊胡寺丞心里把陆羽骂了一百遍,却不敢违抗,只能苦着脸,带着同伴去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翻找。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在他那强大的记忆宫殿里,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正在被飞速地串联、比对、重组。
阿史那·蒙的口供里说,他是在永淳二年,通过一名西市的粟特商人,第一次接触到了废太子李贤的旧部。
而那份“西市胡商纠纷案”的卷宗里,恰好记录了那名粟特商人的名字和样貌。但诡异的是,案子了结后不到三天,这名商人就离奇失踪了。
“右领军卫军械失窃案”中,丢失了一批军用强弩。而阿史那·蒙谋逆的“罪证”之一,就是在他府邸搜出了同款的强弩。
可卷宗的记录却显示,失窃案上报的时间,比搜查阿史那府邸的时间,晚了整整五天!
是先搜出了赃物,然后才有的失窃案?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那具“无名浮尸”,仵作的验尸报告里,提到了一个细节——死者的小臂上,有一个小小的、狼头形状的刺青。
而在阿史那·蒙的亲随名单里,一名负责为他传递消息的亲信,恰好在案发前“失踪”了。根据描述,此人的小臂上,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狼头刺青!
一个又一个的疑点,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陆羽用一根无形的线,飞快地串联起来。
一个巨大的阴谋轮廓,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根本不是什么谋逆案!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漏洞百出的栽赃陷害!
而晁敬,那个胆小如鼠的晁敬,在整理这些卷宗的时候,一定也发现了这些致命的破绽。他不敢声张,却又想以此为要挟,去敲诈某些人,结果……引火烧身。
就在这时,山羊胡寺丞满头大汗地抱着几卷发霉的卷宗跑了回来。
“陆……陆大人,找到了……”
陆羽接过卷宗,直接翻开了那份“无名浮尸案”的附件。
附件里,是一张由画师绘制的、死者身上遗物的图样。其中,有一枚小小的、工艺奇特的铜质腰牌。
当陆羽的目光落在那枚腰牌上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这枚腰牌的样式,他见过!
就在昨夜,太平公主赠予他的那个紫檀木盒里,那枚通往西市“波斯邸”的铁质令牌,虽然材质不同,但上面雕刻的那个独特的、火焰与弯刀交织的纹章,与这张图样上的腰牌,一模一样!
一个本该是阿史那·蒙亲信的死者,身上却带着属于太平公主秘密势力的令牌。
事情,瞬间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见底。
它不仅牵扯到周兴和酷吏集团,甚至……还牵扯到了太平公主!
她,在这场栽赃陷害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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