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天际泛起一抹死鱼肚般的灰白。
陆羽推开书房的窗,一股夹杂着泥土与晨露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明了许多。
他将那张写着“钱斐”二字的纸笺收入怀中,如同揣入了一枚即将引燃的火种。
他看清了,这盘棋真正的棋手,只有两个。
一个,是在龙椅之后,俯瞰众生的武则天。
另一个,是在宰相府邸,运筹帷幄的裴炎。
武则天要用酷吏这把刀,劈开世家门阀对权力的垄断,建立一个属于她的新秩序。裴炎则要借酷吏这把刀,搅乱天下人心,最后再名正言顺地夺刀杀主,维护李唐的旧秩序。
一种比“养寇自重”更阴毒的权术——饲虎伤主。
周兴和来俊臣就是那头被喂养的老虎,裴炎非但没有想过立刻杀死它,反而在暗中,不动声色地给它递上几块肥肉,让它长得更壮,咬人更凶。等到这头猛虎彻底失控,将武则天自己的根基都咬得鲜血淋漓时,他这位宰相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一举屠虎,尽收民心与威望。
好一招釜底抽薪!
想通这一层,陆羽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之前扳倒周兴的计划,就像一个孩童在两位围棋国手对弈的棋盘上,兴致勃勃地摆弄着自己的玻璃珠子,自以为精妙,实则可笑。
无论他怎么走,都落在了别人的算计之内。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猴子,在如来佛的手掌心里拼命地翻着跟头,却自以为即将跳出三界之外。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被愚弄的屈辱,涌上心头。但很快,这股情绪就被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偏执的狠戾所取代。
棋子?
他不想当任何人的棋子。
既然看清了棋盘的全貌,那他就不该只盯着自己面前的一格一地。他要做的,不是在黑白之间选择站队,而是想办法,把这盘棋……搅得更乱!
乱到让两位棋手,都无法再从容落子。乱到他们不得不注意到他这颗“尘埃”的存在,甚至,不得不倚重他这颗“尘埃”的力量。
“大人,您一夜没睡?”
陆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他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眼眶深陷,显然也是一夜未宁。
“安叔不也一样。”陆羽笑了笑,走过去挽起袖子,将脸埋入温热的水中。
水汽蒸腾中,他听到陆安在身后絮絮叨叨:“早上我去井里打水,特意用新买的银锁链试了三遍,没问题。厨房的柴火我也一根根检查过了,都是咱们府里自己劈的。早饭的米是昨天新买的,熬粥的水也是烧开晾凉的……”
陆羽擦干脸,回头看着这位草木皆兵的老人,心中有些发酸,又有些想笑。那份【死亡威胁】的词条,在陆安头顶已经淡化成了浅红色,但【惊惧】和【忧虑】却依旧浓郁。
“安叔,放宽心。”陆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就都没事了。”
陆安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用过一顿被严格“安检”过的早膳,陆羽换上七品侍御史的绿色官袍,准备入宫。临出门前,陆安又递过来一个水囊。
“大人,宫里的茶水,能不喝就别喝了。这是家里烧的白水。”
陆羽接过那沉甸甸的水囊,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是一暖。
他知道,为了守护这份脆弱的忠诚与关心,他也必须化身为斩破一切阴霾的利刃。
……
踏入弘文馆,馆内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静,空气中弥漫着书卷和陈墨的混合气息。但陆羽却敏锐地感觉到,在这份沉静之下,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暗流。
同僚们看他的眼神,比往日多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疏离。
扳倒周兴的余波未平,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书郎,一跃成为天后新宠侍御史,早已成了长安官场风暴的中心。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人,是在观望。
陆羽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自己整理文书的案几。他如今的官职是侍御史,隶属御史台,但武则天并未给他安排具体差事,只让他仍在弘文馆“参详典籍”,实则是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便于随时调用与观察。
他刚坐下不久,馆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名品阶不低的官员正陪着一位身着紫色朝服、气度雍容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那中年官员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三缕长髯修剪得一丝不苟,步履从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正是中书侍郎,崔知温。
陆羽的眼皮微微一跳,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了过去。
系统面板,无声地展开。
【姓名】:崔知温
【官职】:中书侍郎
【气运值】:(紫)
【当前情感】:【从容不迫(蓝)】、【高深莫测(深紫)】、【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灰)】
那抹灰色的【轻蔑】,如同一根细小的毒针,精准地刺入了陆羽的眼中。这轻蔑,不是对某个人,而是对周遭的一切,包括弘文馆里的书卷,那些卑躬屈膝的下属,甚至……是对这整个权力游戏的某种俯瞰。
崔知温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他微微侧头,视线与陆羽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他的眼神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后辈的嘉许与鼓励,微微点了点头。
可陆羽却在那温和的背后,感到了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那不是杀气,也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近乎漠然的审视。就像一个棋手,在打量一颗刚刚跳上棋盘,却还不知其作用的棋子。
看不见的对手。
陆羽心中默念着这五个字,平静地收回目光,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卷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崔知温并未久留,他在馆阁学士的陪同下巡视了一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转身离去。
他走后,弘文馆内的气氛才重新松弛下来。
一名与陆羽还算说得上话的同僚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满脸羡慕地说道:“陆兄,你可真是好运气!刚才崔侍郎看你那一眼,满是欣赏啊!崔侍郎可是当朝的谦谦君子,最是爱才,说不定过几日,就要向天后举荐你了!”
陆羽笑了笑,不置可否。
谦谦君子?
他只怕这位君子的袖子里,藏着一把比周兴的酷刑更伤人的刀。
这一场短暂的遭遇,让陆羽心中那份搅乱棋局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他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行动。
他要点的第一把火,目标是户部郎中钱斐。
如何点?
直接上奏弹劾?证据不足。匿名信?太蠢。
陆羽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让钱斐自己露出马脚,并且能将火头顺理成章地引向周兴的引子。
他需要一把钩子,而钩子上,必须挂着钱斐无法抗拒的鱼饵。
贪婪,就是最好的鱼饵。
陆羽的脑中,迅速勾勒出一个计划的雏形。他起身,借口去书库查阅资料,走进了弘文馆最深处的藏书阁。这里人迹罕至,堆满了故纸堆,是思考的绝佳场所。
他要伪造一封信。
一封看似由周兴的心腹,千金楼的“鬼手”写给钱斐的密信。
信的内容,要包含一个巨大的诱惑。比如,一笔来自江南盐道的巨额黑钱需要通过户部的账目“清洗”,事成之后,钱斐能得到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分成。
同时,信中要故意留下一些破绽,一些看似无意,实则精心设计的、指向周兴的线索。
这封信,不能直接送到钱斐手上,那会引起他的警惕。
最好的办法,是让这封信“意外”地落入第三方手中,一个有能力、有动机去查证,并且会将此事捅到天后面前的人。
谁最合适?
陆羽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御史台的长官,御史大夫,魏元忠。
魏元忠是朝中有名的铁骨诤臣,刚正不阿,与酷吏集团势同水火,是裴炎旧党中的强硬派,但又对李唐忠心耿耿,与裴炎那种权臣心术不同。他弹劾周兴的奏章,堆起来比他人还高。
如果这封信落到他手里,以他的脾气,必然会如获至宝,立刻展开调查,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
到那时,周兴为了自保,必然会与钱斐切割,甚至杀人灭口。而武则天,眼见自己的钱袋子被蛀空,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裴炎的阵营,则会因为魏元忠的行动,与酷吏集团的矛盾彻底激化。
一环扣一环,这盘棋,就彻底乱了。
而他陆羽,作为最初那个“点火”的人,却能完美地隐于幕后。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执行。伪造“鬼手”的笔迹对他来说不难,系统赋予的【神级书法】足以模仿得惟妙惟肖。难的是,如何将这封信,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魏元忠的案头。
就在陆羽仔细推敲着每一个细节时,藏书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青衣的小宦官,在一名弘文馆官员的指引下,径直向他走来。
小宦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尖细而平直。
“陆侍御史,接旨。”
陆羽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行礼。
那小宦官并未拿出圣旨,只是传达了一句口谕,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藏书阁内。
“天后召见,即刻前往紫宸殿,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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