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腐朽潮湿的密道中重返人间,陆羽身上仿佛还沾染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夜风清冷,吹散了太平公主马车里的暖香,也吹硬了他被冷汗浸湿的脊背。
他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明月高悬,清辉遍洒,将巍峨的紫宸殿映照得如同一座沉默的玉山。
他知道,今夜的故事,还未结束。
最大的那位观众,还未曾点评他这出险之又险的戏码。
果然,还未等他走出宫墙的阴影,一名小黄门便提着灯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躬身行礼。
“陆侍郎,陛下在甘露殿召见。”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询问,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容置喙的信号。
陆羽整了整衣冠,将那枚名为“栖梧”的玉佩在掌心攥了攥,感受着那份温润,仿佛从中汲取了一丝力量。他跟在小黄门的灯笼后,一步步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权力殿堂。
甘露殿内,温暖如春。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陈年书卷混合的独特气味,令人心神为之一肃。
武则天并未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而是着一身宽松的常服,坐于一张御案之后,正垂眸审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她手边,上官婉儿素手研墨,神情专注,殿内安静得只听见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陆羽进来,行至殿中,躬身下拜。
“臣,陆羽,参见陛下。”
武则天没有立刻抬头,依旧看着手中的奏章,仿佛只是随口问道:“太平那丫头,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问今晚的夜宵是否可口。
陆羽心中却是一凛。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从他离开紫宸殿,到与太平公主在宫门外私会,这一切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公主殿下心系臣之安危,臣感激不尽。”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武则天终于从奏章中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她那双洞察世情的凤目,落在了陆羽身上,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他的骨髓。
“那只草原上的小鹰呢?”她问道,“哀家让她在静心苑静心,可没让她飞走。”
来了。
陆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上官婉儿持着墨锭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眼中,武则天头顶的情感词条清晰无比:【审视(深红)】、【疑虑(黄)】。
果然,她起了疑心。
陆羽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顺势双膝跪地,俯首道:“臣有罪,未曾禀报,便擅作主张。”
他先认了程序上的错,将姿态放得极低。
武则天不置可否,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等着他的下文。
“陛下,”陆羽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清晰而沉稳,“臣以为,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鹰,除了日复一日的怨恨,便只剩下磨灭殆尽的死志。这样的鹰,对陛下,对大唐,毫无用处。杀了她,不过是让突厥人同仇敌忾;囚着她,亦不过是多耗费些米粮罢了。”
他稍作停顿,抬头直视着武则天,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但若将这只鹰,放归草原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让她带着对陛下天威的恐惧,带着对长安繁华的向往,回到她那贫瘠而野蛮的王庭!陛下,她所见的宫阙万间,她所闻的礼乐教化,都会成为您亲手埋在突厥心脏里的一根刺,一粒种子!”
“她会告诉她的族人,大唐的刀有多快,大唐的丝绸有多软,大唐的酒有多烈!她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一个让草原人心生动摇,彼此猜忌的传说!那些突厥的贵族会嫉妒她,可汗会猜疑她,而底层的牧民,则会向往她口中的天朝!”
“陛下,与其让臣去‘征服’她一个女人,不如让她,替陛下,去‘瓦解’她的整个民族!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策!”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空旷的甘露殿中激起阵阵回响。
上官婉儿握着墨锭,手心已满是细汗。她看着跪在殿中的那个男人,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好一个陆羽!竟能将这等同于私放敌囚的大罪,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甚至……描绘成了一幅利国利民的千秋伟业!
这已经不是巧舌如簧,这是在用言语,构建一个足以让帝王为之心动的未来!
大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武则天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陆羽,那双凤目深邃如海,不起半点波澜,让人根本无法揣测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陆羽能看到,她头顶那【疑虑(黄)】的词条正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权衡(深紫)】。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的意思是,哀家让你去收服她,你却把她放了,还说这是为了哀家好?”
她将陆羽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用最直白、最简单的话复述了出来,瞬间便戳破了所有的华丽辞藻,只剩下那个最核心、最荒谬、也最大逆不道的行为本身。
这是最后的考验。
陆羽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依旧跪得笔直,迎着武则天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臣不敢。臣只是在执行陛下‘征服草原’的宏图霸业时,选择了臣以为最快,也最稳妥的一条路。”他的声音无比坚定,“陛下,那只鹰的脖子上,已经套上了您无形的缰绳,而线的这一头,就握在臣的手里。您何时想收紧,她便何时粉身碎骨!”
武则天凝视着他,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呵。”
一声轻笑,仿佛春风化雪,让殿内那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了起来。
“好一个‘无形的缰绳’。”
她重新拿起了朱笔,淡淡道:“起来吧。”
“谢陛下。”陆羽缓缓起身,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方才那短短的片刻,比在战场上冲杀一个来回还要凶险。
武则天蘸饱了墨,却并未落笔,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殿外深沉的夜色。
“既然你这么会放鹰,想必……也懂得如何引狼。”
陆羽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听武则天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说道:“三天后,契丹使团将至洛阳。为首的,是酋首李尽忠的亲弟弟,李多祚。他来,是为了一桩陈年旧案,也是来……试探哀家的底线。”
她转过头,那双凤目中,映着烛火,却比烛火更亮,也更冷。
“哀家要你,兵部侍郎陆羽,去全权负责接待他。”
陆羽的心,沉了下去。
他刚刚才在计划里,将契丹的李尽忠和那头白狼王当做未来的棋子,可武则天,却在转眼之间,就将一头更凶猛的恶狼,直接推到了他的面前。
只听武则天用那平淡无波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让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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