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馆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暗哨遍布,巡逻的汉子们眼神警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顾清翰被陆震云几乎是半强制地安置在了公馆二楼最好的客房。房间宽敞舒适,窗外景致优美,但对他而言,这里更像一个镀金的牢笼。
他走到窗边,总能瞥见楼下时刻关注着这扇窗户的身影。想去书房找本书,刚开门就有人恭敬却不容置疑地询问:“顾先生需要什么?我去取。”想去花园透透气,刚走下楼梯就有人无声地跟上,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寸步不离。
这种无微不至却又密不透风的“保护”,让顾清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他理解陆震云的担忧,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不是一个需要被圈养起来的瓷娃娃。
这天上午,顾清翰需要回学校处理教务,更要设法与上级取得联系。他整理好文件,走向楼梯。
果然,刚走到客厅,保镖头目阿坤就迎了上来,恭敬却毫无通融余地:“顾先生,您要出门?大哥吩咐了,外面不太平,您最好留在公馆。有什么需要,吩咐我们去办。”
顾清翰耐着性子解释:“阿坤,我只是去学校处理工作,很快就回来。”
阿坤寸步不让,甚至微微侧身挡住去路:“顾先生,抱歉,大哥特意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您不能单独离开公馆。这是为了您的安全。”
“请示大哥?”顾清翰的眉头蹙了起来,“我只是去学校,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阿坤低下头,态度依旧强硬:“对不起,顾先生,这是大哥的命令。”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陆震云大步走了进来。他刚从码头回来,身上带着风尘气息,脸色冷峻,眼神扫过客厅里对峙的几人,立刻明白了情况。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坤立刻躬身汇报:“大哥,顾先生想回学校,我们正在劝阻。”
陆震云的目光转向顾清翰,看到他脸上那份压抑着的不悦和坚持,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走到顾清翰面前,语气放缓了些,但内容却依旧专制:“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最近风声紧,待在公馆最安全。”
顾清翰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沟通:“震云,我理解你的担心。但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学校有我的工作,我也有我必须处理的事情。我需要……一定的自由。”
然而,陆震云似乎完全听不进任何商量。警局的那一幕显然深深刺激了他,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最偏执的保护欲和掌控欲。他看着顾清翰,眼神深邃,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决:
“自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现在不是谈自由的时候!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不会让你冒任何风险!”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势:“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需要什么,让人去办!见什么人,让我知道!这是为你好!”
顾清翰看着他眼中那份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偏执和担忧,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陆震云是关心则乱,是害怕失去,但这种完全剥夺他自主权的保护,让他感到窒息和难受。
他再次尝试沟通,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震云,我不需要这样……这种看守一样的保护。我可以小心,可以注意,但我不能……”
“需要!”陆震云猛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被他“不识好歹”所激怒的烦躁,“我说了需要就是需要!这件事,我说了算!”
他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专制和最终决断的意味。说完,他不再看顾清翰,转而严厉地吩咐阿坤:“看好顾先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踏出公馆一步!出了任何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大哥!”阿坤立刻躬身应道。
陆震云这才又看了顾清翰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大步朝书房走去,留下一个冷硬而独裁的背影。
顾清翰站在原地,看着陆震云消失在书房门后,又看看周围那几个如同铜墙铁壁般的保镖,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被束缚的压抑感涌上心头。
花园里的阳光很好,但他却感觉置身于一个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牢笼之中。保护与囚禁,关心与专制,那条界线在陆震云失控的保护欲下,已然变得模糊不清。
傍晚时分,压抑的气氛在公馆内持续蔓延。顾清翰独自待在客房,心情烦闷。敲门声响起,陆震云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脸色比下午缓和了些,但眼神深处依旧藏着难以化开的偏执和担忧。
“喝了,助眠。”他将牛奶放在桌上,声音低沉。
顾清翰没有看那杯牛奶,也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震云,我们谈谈。”
陆震云在他身边坐下,距离很近,近到顾清翰能闻到他身上未散的烟草味和一种紧绷的气息。“谈什么?”他问,目光落在顾清翰微蹙的眉心上。
“谈谈你的‘保护’。”顾清翰转过头,直视着他,“我不是你的囚犯,震云。我有我的责任,我的事情。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我能!”陆震云猛地打断他,手臂突然抬起,撑在顾清翰身侧的窗框上,将他困在自己与窗户之间,气息陡然变得压迫,“我说了能就是能!杜明诚像条毒蛇盯着!你知不知道你走出这个门可能遇到什么?!我不能再让你冒一点险!一点都不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急促,眼底翻涌着白日里未散的戾气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那是对可能失去的极度恐惧。
顾清翰被他突然的逼近和激烈的情绪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玻璃窗,无处可退。他看着陆震云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锐利深沉的眼睛此刻烧着暗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你…”顾清翰的心跳漏了一拍,声音有些发紧。
陆震云的目光死死锁住他,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顾清翰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危险的、颤抖的克制。
“清翰…”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痛苦和渴望,“别逼我…别逼我用更绝对的方式留住你…”
他的气息灼热地拂过顾清翰的皮肤,眼神深邃得像要将人吸进去。那里面不仅有保护欲,还有一种被危机和恐惧彻底激发出来的、赤裸裸的占有欲,强烈得令人心惊。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张力。
顾清翰看着他眼中那份几乎要决堤的情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感到窒息般的压迫,又被那浓烈到绝望的情感所震撼。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阿坤刻意提高的汇报声:“大哥!码头那边有紧急情况!”
这声汇报像一盆冷水,骤然泼散了这危险而暧昧的僵持。
陆震云的动作猛地顿住,眼中的迷乱和偏执迅速被拉回的理智覆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几乎要触碰到顾清翰的手,后退了一步,但眼神依旧深沉地盯着他。
“待在这里。”他最终只重复了这句话,声音恢复了冷硬,但仔细听,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顾清翰独自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缓缓滑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他的心依旧跳得飞快,脸颊和被陆震云气息拂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刚才那一刻,陆震云眼中迸发出的那种近乎疯狂的占有和恐惧,让他心悸不已。那不仅仅是保护,那是一种更深的、更危险的、几乎要将他彻底卷入的情感漩涡。
他抬手,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灼热呼吸的错觉。
夜色渐深,公馆外巡逻的身影依旧如鬼魅般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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