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宪兵巡逻队后,顾清翰和陆震云不敢有丝毫松懈,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又绕行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苏州河支流旁一片荒废工业区边缘的旧仓库。这里是陆家早年经营纺织厂时的一处备用仓库,因位置偏僻,产业凋敝后早已废弃多年,连本地人都很少记得它的存在。高高的围墙布满苔藓,铁门锈蚀得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周围杂草丛生,荒凉得如同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陆震云熟门熟路地找到围墙一处坍塌的豁口,两人敏捷地钻了进去。仓库内部空间巨大,穹顶很高,光线从破损的玻璃天窗透下,在布满灰尘和鸟粪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一种金属锈蚀的涩味。废弃的纺织机器像沉默的巨兽骨架,散落在阴影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色尘网。角落里堆着一些朽烂的木箱和破损的麻袋。
确认内部空无一人且相对安全后,两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稍微松弛下来。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抽干他们最后一丝力气。顾清翰靠着一台锈迹斑斑的纺机滑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手臂上简易包扎的伤口又渗出了点点血迹。陆震云则直接瘫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木箱上,摘下帽子,额头上的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他闭着眼,大口喘着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沉默在空旷的仓库里蔓延,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河水呜咽声。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身心俱疲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好一会儿,陆震云才缓过劲来,他睁开眼,看向顾清翰,声音沙哑:
“伤口……要不要紧?”
顾清翰摇了摇头,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查看环境,但腿一软,又坐了回去。他苦笑道:“死不了。就是……累散架了。”
陆震云挣扎着起身,从那个破木箱底下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裹——这是他多年前预留的应急物资之一。打开后,里面有半包受潮的饼干、一小瓶所剩无几的消毒酒精、几卷相对干净的绷带,还有一把保养尚可、子弹有限的勃朗宁手枪。
“先将就一下。”他把饼干和酒精递给顾清翰,自己则强打精神,开始仔细检查仓库的各个出口和可能的藏身点。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很快确认了几个相对隐蔽、可以轮流休息和警戒的位置,并清除了他们进来时留下的明显痕迹。
顾清翰默默接过东西,用酒精重新清洗了手臂上裂开的伤口,疼得直吸冷气,但动作利落。他撕开饼干,机械地咀嚼着,干涩的饼渣拉得喉咙生疼,但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他一边吃,一边目光扫过这巨大而破败的空间。这里确实隐蔽,暂时看来是安全的。然而,这种安全更像是一座孤岛。与世隔绝,意味着信息闭塞,也意味着无法获取外界的支援,更无法得知战友的生死。
“这里……能待多久?”顾清翰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声音低沉地问。他更担心的是下一步。
陆震云检查完最后一个通风口,走回来,脸色凝重:“躲几天问题不大。这地方荒了太久,轻易不会有人来。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仓库外灰蒙蒙的天空,“我们和外面彻底断了线。阿成他们怎么样了?老周那边有没有消息?池田下一步会发什么疯?我们全都不知道。”
这才是最致命的问题。他们暂时脱离了 危险,但却陷入了更深的孤立。没有电台,原有的联络点和交通线大概率都已暴露或处于严密监视下。他们像两只失群的孤雁,困在这废弃的巢穴里,对外面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是继续隐匿等待时机,还是冒险外出寻找联系?无论哪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风险。
仓库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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