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带来的后续消息,印证了顾清翰和陆震云最坏的预想。新任的日本特务机关头目,并非池田那样的旧式军人,而是名叫中村弘一的少壮派军官。传闻此人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精通中文,曾在东北从事过多年情报分析工作,作风冷静、缜密,尤其擅长利用现代刑侦技术和情报网络进行渗透和破坏,与池田的蛮横强硬截然不同。
“中村上任后,76号那边动静不小。”小七压低声音,脸上没了之前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没像池田那样动不动就全城大搜捕,而是把过去几年的卷宗全调出来,没日没夜地看。听说还从日本国内调来了几个所谓的‘心理分析’和‘笔迹鉴定’专家。码头、黑市上的线人费翻了好几倍,收买消息,重点是查资金来源和物资流向。他们好像……在重新梳理所有线索,想从根子上挖。”
陆震云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换了个更阴险的。池田是明刀明枪的疯狗,这个中村,是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握紧了拳头,“他不动则已,一动,恐怕就是直插心脏。”
顾清翰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动,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棋局。中村的上任,意味着斗争进入了新的、更复杂的阶段。正面冲突和游击骚扰的难度将大大增加,敌人会更注重情报战和心理战,试图从内部瓦解他们。
“我们的‘蚂蚁搬家’,恐怕要更小心了。”顾清翰抬起头,目光扫过陆震云和小七,“中村这种人,会注意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意外’和‘巧合’。他会试图寻找规律,串联线索。以后每次行动,必须更加随机,更无迹可寻,甚至……要故意制造一些假象,误导他的判断。”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而清晰:“告诉所有同志,池田的倒台,不是胜利的终点,而是新一轮、可能更凶险斗争的开始。新的对手,更狡猾,更耐心。我们绝不能有丝毫松懈,必须比以往更加警惕,更加谨慎。”
新的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下来。仓库里的气氛也随之改变。之前的蛰伏,带着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隐忍;而现在,则多了几分与高智商对手隔空博弈的紧张感。他们不仅要隐藏形迹,还要隐藏意图,甚至要主动释放烟雾弹。
接下来的几天,顾清翰和陆震云花了大量时间,重新审视之前的所有行动细节,评估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并规划未来更难以预测的行动方案。讨论时常持续到深夜,两人靠得很近,声音压得极低,油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交织在一起。
一次,在分析一次可能的物资干扰行动时,陆震云指出一处撤离路线的风险,顾清翰坚持认为这是最优选择,两人发生了轻微的争执。语气都不重,但带着各自专业领域的固执。
“走水路固然快,但目标太明显,一旦被盯上就是死路。”陆震云眉头紧锁,手指点在地图的一个河口位置。
“陆路绕远,关卡多,接触点增加,暴露几率更大。”顾清翰摇头,指尖在另一条蜿蜒的路径上划过,“中村的人肯定重点布控陆上通道。我们需要出其不意。”
短暂的沉默。陆震云看着顾清翰因专注而微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颊,忽然伸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他在地图上划动的手背,动作很快,几乎像是无意识的触碰。
“那就选水路。”陆震云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让,“但预案要做足,我会提前摸清所有可能的拦截点和接应船。”
顾清翰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但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好。接应点和备用方案,我来细化。” 他自然地将手收回,继续指向地图的细节。
争执迅速消弭于无形的默契之中。这种在战略层面的碰撞与融合,是信任,更是生死与共的托付。他们都知道,面对中村这样的对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小七带来的外界消息也印证了变化的开始:码头盘查更注重核对单据和人员背景;黑市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出手阔绰、打探消息的生面孔;甚至有几个过去相对安全的灰色地带联络人,传来了被暗中调查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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