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气味，像潮湿的泥土混着烧尽的草木灰，压得人胸口发闷。谁都没有说话，连脚步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后山那片景象，像一道狰狞的疤，刻在了每个人的眼底。被遗弃的、失去生气的痕迹，每一处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没人愿意提起，可那画面却在沉默里反复冲撞，磨得人心头发紧。
杨瑾年走在队伍中间，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他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眼底翻涌的惊怒藏不住——那是对生命被轻贱的惊，是对幕后黑手的怒。闻香楼，朱掌柜……这两个名字在他齿间碾过，带着彻骨的寒意。等他正式上任，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这个看似八面玲珑的掌柜。
到了歇脚的土屋，留守的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等在院里。陈德见状，忙迎上来，脸上带着急色：“熙丫头，后山那边……怎么样了？”
他话音落下，院里瞬间陷入死寂。同行上山的人都垂着眼，或望着地面，或转向别处，谁也没有回应。
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没上山的人脸色齐齐一变，眼里的期待慢慢沉下去，换上了了然的沉重。陈德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杨瑾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向角落里那几个一直在哭的妇女。她们现在大仇得报，却也无法松懈，亲人多半已不在，眼下只剩茫然。“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声音放柔了些。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妇女抬起头，眼里布满红丝，声音沙哑：“我们……我们想去找孩子。之前听人说，有些孩子被卖到了荔城那边，我们想去碰碰运气。”
其他几人也跟着点头，眼里燃起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光。
杨瑾年略一思忖，点头道：“正好我们也要去荔城。你们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同行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到了荔城我也会帮你们的。”
妇女们愣了愣，随即连连道谢，眼里的光亮了些，总算有了点踏实的方向。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些许阴霾，却驱不散人心头的沉郁。一行人收拾妥当，踏上了前往荔城的路。
马车上，杨瑾年看向对面的沐熙，开门见山：“沐熙，我找你来，是希望到了荔城，查朱掌柜的事，你能帮帮我。”
沐熙正望着掠过的风景，闻言转过头，眉梢微挑：“哦？你打算怎么查？”
“先拿他的铺子开刀，查账，查人，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杨瑾年语气带着几分冷硬。
沐熙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她顿了顿，反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闻香楼的掌柜，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背地里做下那些事？”
杨瑾年一怔。
“能把事情做得这么隐秘，又牵扯甚广，他背后多半还有人。”沐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朱掌柜或许只是个台前的棋子。”
杨瑾年沉默了。他被怒火冲了头，倒没细想这一层。
“不过你放心，这朱掌柜，我倒是想去会一会。就算你不查，我也会去查的。当他发现这边的线断了，一定会对到荔城的人进行怀疑，我不能容忍任何危险的情况发生。”沐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不定，能从他身上，牵出后面的大鱼。”
杨瑾年点头，心里的急躁渐渐平复了些。有沐熙这话，他便多了几分底气。
时间在车轮滚动的声响里慢慢流逝，路边的景致渐渐从荒僻变得繁华，行人也多了起来。他们离荔城越来越近，空气中仿佛都开始弥漫起一种无形的张力。
所有人都清楚，荔城不会是一段平静的旅程。那里藏着秘密，藏着罪恶，也藏着他们必须揭开的真相。一场风暴，正在前方的城门后，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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