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的铜钟敲过六下时,傍晚的霞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在木质办公桌上投下斜长的影子。陈砚靠在椅背上,指尖划过刚整理好的城市发展计划,耳边传来走廊里熟悉的脚步声--是艾拉和莱卡,脚步声里带着点急促,又藏着几分莱卡特有的拘谨。
门被轻轻推开,艾拉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莱卡跟在身后,双臂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脸上挂着忐忑不安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么多钱,心里慌张也是难免的。今天也是莱卡当艾拉的助理兼护卫的第一天,早上跟着艾拉进行猎头兔姐妹的入职登记和分配宿舍,到中午是入职培训,再到下午清点账目和回收营业款,她的神经都是绷紧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此刻额角还沁着淡淡的薄汗。
“陈砚,今天的营业款都点好了,你要不要再核对一下。”艾拉把账本放在桌上,翻开标注“今日营收”的那一页,上面的数字用红笔圈了圈,是超额完成的标记。莱卡则将口袋轻轻放在桌角,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显然还没完全适应保管这么多钱的责任。
陈砚没有立刻去清点,反而先看向莱卡,语气放得温和:“第一天当助理,感觉怎么样?”
莱卡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陈砚会先问自己的感受,耳朵轻轻抖了抖,连忙站直身体:“不、不累!跟着艾拉大人做事很清楚,遇到不懂的事情,她也会耐心讲……”
她说着,眼神里渐渐亮了起来,之前的拘谨少了些:“就是现在有点紧张,我从没拿过这么多钱。”
陈砚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拿起口袋,确认里面的银币、铜币都按面额分好类后,才起身走到墙边的嵌入式保险箱前--密码锁转动的“咔嗒”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将口袋稳稳放进去,又转动锁芯确认锁紧,才转过身:“做得不错,比我预想的还要细心。艾拉,你带新人很有一套。”
艾拉笑着摆出胜利的姿势:“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艾拉的夸张动作惹来大家一阵笑声,就连莱卡也放松了紧张的神经。艾拉耍了一会儿宝之后,才想起正事:“差点忘记说了,下午负责商会警卫的猎头兔姐妹也来报道了,已经安排她们住进员工宿舍,每间房都住了3到4个人,宿舍现在已经满员,要是还招人的话,就得另外租房子才行。”
陈砚接过登记册,上面的名字旁大多画了小勾,标注着“住宿舍”,也有的职员是从家里来上班。他指尖在宿舍那一栏上顿了顿:“宿舍的事先暂缓一下,马上就要进行城市扩建了,预计会有不少空屋腾退出来,到时候再想想办法。”
艾拉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人越招越多,建房子都来不及,如果有空屋腾退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离开办公室,刚走到越野车旁,就看见露西和玛莎站在车边,露西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玛莎则攥着围裙的一角,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试探:“陈砚大人,能不能也捎我们回湖畔别墅一趟?今天酒馆新来了七八个猎头兔姐妹,人手足够,皮埃尔主厨说我前阵子太累,硬让我休息一天,正好我也有休假还没用……”
“当然能,”陈砚拉开后排车门,语气里带着点歉意,“我会尽快完善轮班表,这样大家都可以休息,酒馆这边我打算安排早晚班,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提早下班,和我们一起从家里通勤,不用总住在商会的宿舍里。”
玛莎连忙点头,“那真是太好了!”说完就拉着露西一起钻进了后排。艾拉也和她们坐在一起,副驾驶位上,依然是泽拉,现在都成了雷打不动的配置。
越野车缓缓驶离商会,夕阳已经只剩下一缕殷红。后排的艾拉、露西和玛莎凑在一起,唱着乡间小调,让陈砚想起在地球的日子。泽拉靠在副驾驶上,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陈砚却在车窗上,看见她的朱唇在配合着曲调开开合合。
20分钟后,越野车停在湖畔别墅的院子里。车门刚打开,莉娜就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笑出两个小梨涡:“你们都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她先拉着艾拉的手,又拉着露西转着圈,看见玛莎时,反而是温柔地摸着头:“这阵子辛苦你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我们先回房间收拾一下,再来张罗晚饭。”艾拉第一个往二楼的房间跑,露西和玛莎紧随其后,泽拉说要去湖边散散步,就好像是故意给陈砚和莉娜单独相处。
陈砚拉着莉娜的手问:“塞拉菲娜怎么样了?”陈砚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自从塞拉菲娜恢复记忆后,他还没跟她好好聊过,总以为塞拉菲娜还记恨自己。
莉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声说:“她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还好,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可一提到你,她就会突然沉默,眼神也暗下来,情绪特别低落。”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问她为什么,她总是支支吾吾的,要么说‘没什么’,要么就转移话题。但我能看出来,她不是恨你,反而……反而有点愧疚,总觉得好像对不起你。”
陈砚愣了愣,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他之前一直担心,塞拉菲娜会记恨他。可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站在自己的角度瞎琢磨:就算塞拉菲娜知道转让堡垒是陈砚设计好的圈套,但也无法舍弃那些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产物;她向陈砚索要城堡,是因为知道陈砚不可能为王室效力,作为替代方案才有了那样的选择。至于后来……那就是红蔷薇内部的派系斗争问题,别说帝国军,甚至跟他本人完全没关系。
“是我自作多情了。”陈砚轻声感叹,明明都签了转让协议,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他却硬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还以为她会恨我,没想到……”
“还有件事。”莉娜忽然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塞拉菲娜跟我说,她最愧对的其实是公爵大人--她还记得上次伯爵府的晚宴,她对公爵大人特别冷淡,连话都没说几句。现在自己记忆恢复了,心里像刀割一样疼,那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千里迢迢来伊塔黎卡寻找自己,虽然当时自己失去了记忆,但也肯定把公爵大人伤透了。她说‘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道歉’,夜里还偷偷哭了好几次。”
陈砚心里一沉,想起塞拉菲娜在伯爵府晚宴上的模样--她眼神中的疏离感不是装出来的。也看到了公爵寂寞的背影,想认却又不敢认的表情仿佛就在昨天。
“莉娜,”陈砚看向她,语气认真,“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塞拉菲娜--如果她愿意的话,我想跟她好好谈一谈。关于公爵回去之后的事情,她有必要知道。”
莉娜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问她!其实她心里也有话想跟你说,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我无意间提了一句‘其实陈砚很担心你’,她眼睛都红了。”
“行,那我就在房间里等。”陈砚和莉娜一起上到二楼,只不过是往不同的房间走去。
晚饭前的湖畔别墅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莉娜领着陈砚往自己房间走时,脚步放得极轻,小声说:“塞拉菲娜在里面等你,她特意换了身衣服,还梳了头发。”
推开门的瞬间,陈砚就看见坐在床沿的塞拉菲娜。她没像平时那样扎着马尾,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浅蓝色的棉布裙衬得她脸色好了些,只是指尖还下意识地攥着裙摆,眼神里藏着几分紧张。
“陈砚大人。”看见陈砚进来,塞拉菲娜立刻站起身,微微低头行了个礼,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您愿意……愿意跟我谈。如果不是您,我恐怕早就死在荒山野岭。”
陈砚愣了愣,随即失笑,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要谢就谢巴里和霍克,要不是那两个家伙胆子小,早把你当成女鬼轰出去了。说起来在你流浪的那阵子,伊塔黎卡都在传看见女鬼的流言,说是樵夫和猎户在森林里看见穿着铠甲的女人,樵夫吓尿了裤子,猎户胆子大,想要一探究竟时却女鬼却没了踪影。”
“女鬼?”塞拉菲娜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那是陈砚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轻松,嘴角弯起的弧度里,终于少了些沉重的枷锁。“原来巴里他们是因为这个才躲着我……我还以为是我当时太狼狈,吓到他们了。”
虽然陈砚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巴里和霍克不敢面对塞拉菲娜,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出了大糗,所以心中有愧,但陈砚为了保留二人的尊严,决定不把这话说出口。
房间里的严肃气氛瞬间消散,莉娜坐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给两人各倒了杯茶水。
“说正事吧。”陈砚收起笑容,语气认真起来,“你父亲离开伊塔黎卡前,跟我聊过一次,他把你托付给我们,还请奥莱克伯爵多多关照。”
塞拉菲娜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是吗……那他一定很失望吧?”
陈砚看着她紧绷的肩膀,语气放得更柔,像是在拆解一团缠紧的线:“没有,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塞拉菲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原本攥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松开些,指尖的青白也淡了几分,“他……他为什么会松口气?我明明丢了红蔷薇,还成了这副样子……”
陈砚往前微微倾身,眼神专注地锁住她的目光,像是要把话送进她心里:“没错,你好好想想--你从奥林匹斯丘堡垒失踪后,是谁第一时间抛开王都的事务,千里迢迢赶去伊塔黎卡?除了担心,他也还有心痛和自责,他后悔把你推上了派系斗争的舞台,不然又怎么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女儿。”
“不,这不是父亲的错。”陈砚伸出手,制止塞拉菲娜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一句谁对谁错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但你父亲选择了接受。他回王都后,做了两件事。”陈砚放缓了语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第一件,是宣布你的死讯,还到贵族院除去你的贵族籍;第二件,是辞去了王室派领袖的职务,现在王室派风雨飘摇,跟解散没什么两样。”
“宣布我的死讯?”塞拉菲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随即又沉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划着圈,“不跟我相认还能理解,可宣布死讯……这太不正常了。除非……”她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陈砚从未见过的、属于红蔷薇团长的冷静,“除非他是想利用‘我的死’来做掩护,达成某种目的--可能是为了迷惑对手,也可能是为了暗中布局。”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陈砚和莉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此刻的塞拉菲娜,不再是那个躲在房间里偷偷哭的塞拉菲娜,而是能在战场上指挥的红蔷薇团长,眼神里的笃定与果决,是刻在骨子里的。
过了好一会儿,塞拉菲娜才缓缓低下头,语气里重新染上几分柔软:“不管父亲想做什么,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麻烦,不去破坏他的计划。”她抬起头,看向陈砚,眼神里带着恳求,“陈砚大人,我想继续留在商会--我已经不是红蔷薇的团长,也不是公爵府的千金,这里……这里是我唯一的归宿了。”
莉娜立刻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陈砚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板起脸,看着塞拉菲娜:“我不会拒绝你,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不会食言。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帝国军虽然退了,王国军也回了王都,但红蔷薇的人还留在伊塔黎卡城里,她们表面上说等公主的调令,实际上,是没对堡垒里的科技产物死心。你留在商会,迟早会跟他们碰面。”
“伊芙琳的人。”塞拉菲娜冷哼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她和宰相早就想吞了红蔷薇,这次联手陷害我,革掉我的团长职务,就是为了夺权。她父亲是侯爵,跟宰相是一伙的,这两个人,才是我父亲真正的对手。”
“那你还能留在商会吗?”陈砚追问。
“当然能。”塞拉菲娜看向莉娜,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我不想离开莉娜……她现在在我心里,仅次于公主殿下--公主是我表妹,也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但是现在……父亲辞去派阀领袖,就等于是和王室彻底切割,大概是对他们失望了吧。”
陈砚点了点头,忽然笑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继续待在茶饮店太浪费你的才干。我打算把你调去警卫队当队长,商会的安全、宿舍的巡逻,都交给你负责。莉娜就当你的副手,你们俩一起搭档。”
“我?”莉娜惊讶地指着自己,“我能行吗?我从来没做过警卫的工作……”
“你当然行。”陈砚看向她,语气肯定,“上次伊芙琳在茶饮店骚扰塞拉菲娜,是你挡在她前面,把伊芙琳怼得说不出话--那时候你的样子,可比伊芙琳强硬多了。而且你细心,跟塞拉菲娜搭档,正好能互补。”
塞拉菲娜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鼓励:“我相信你,莉娜。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做不好的。”
莉娜看着陈砚和塞拉菲娜信任的眼神,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终于点了点头:“那……那我试试!我会好好学的!”
塞拉菲娜没有拒绝的理由--对她来说,只要能和莉娜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塞拉菲娜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或许,她失去了红蔷薇,失去了公爵千金的身份,却在这里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吃饭啦!”门外忽然传来露西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陈砚笑着问,“怎么是你?艾拉去哪了?”
“我就不行吗?”露西撅着嘴说:“艾拉姐去叫泽拉大人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行!当然行。”陈砚站起身,笑着招呼莉娜和塞拉菲娜:“先吃饭,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
走出房间时,客厅里已经传来了艾拉和玛莎的笑声,泽拉坐在桌边,正听玛莎讲酒馆里的趣事。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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