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莱克那双总是带着威严的眼眸里,此刻满是难以掩饰的震惊。方才陈砚对伊莎贝拉的评价,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层层涟漪。虽说地方领主与宫廷贵族之间,素来因立场不同互相瞧不上眼,明里暗里的较量从未停歇,但也绝不该出现如此巨大的误判。他低头沉思,若是伊莎贝拉真如陈砚所言,那自己先前收集的情报、对这位公主的认知,恐怕都要彻底推翻重来。他暗自盘算,眼下应对谈判的整体策略虽无需改动,可往后再与伊莎贝拉接触,必须多留一个心眼,绝不能再被她那副端庄优雅的表象所迷惑。
“难怪我们从议事厅回来之前,伊莎贝拉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回房间休息去了。”卡斯珀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关键细节,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推测说道:“莫非是陈砚方才在议事厅里,给了她不小的刺激?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她离开时脸色苍白得很,连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有些凌乱。”
陈砚闻言没有丝毫隐瞒,语气坦然地开口:“我看她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就心头火起,索性告诉她,红蔷薇的旧部们在我这里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很好,让她不必费心惦记。”
卡斯珀听完,当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真是太痛快了!”他拍着陈砚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赏,“这简直是对伊莎贝拉最绝妙的,谁让她当初为了算计,把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当成弃子抛在脑后呢!”奥莱克也放下酒杯,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一招确实巧妙至极,伊莎贝拉现在肯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一旁的莱纳斯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古人说的气急攻心,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难怪她离开时脸色那么难看,怕是连站稳都要费些力气。”
波赛丝却轻轻蹙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担忧看向陈砚:“亲爱的,你这么做,就不怕公主殿下降罪于你吗?毕竟她身份尊贵,若是记恨上你,以后怕是会给你添麻烦。”
卡斯珀闻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降罪?她能降什么罪?说不定她还得好好谢谢陈砚呢!”见波赛丝依旧歪着头,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困惑,卡斯珀耐心解释道:“你想啊,陈砚收留了红蔷薇的旧部,没让她们流离失所、饿死街头,这可是帮伊莎贝拉保住了颜面,没让她因抛弃部下的事坏了名声,她难道不该谢吗?”
奥莱克也附和着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无论从哪方面看,陈砚在道义上都站得住脚,明面上伊莎贝拉不仅不能责罚他,还得好好感谢他。不然她花了那么长时间,在贵族圈里建立起来的威望,可就要彻底扫地了,到时候谁还会信服她这个公主?”
波赛丝这才恍然大悟,她轻轻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就算伊莎贝拉心里再怎么生气、再怎么记恨,也得维持着和我们的表面友好,不能表露分毫,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奥莱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继续分析道,“毕竟现在谈判的据点设在伊塔黎卡,后勤物资也全依仗着陈砚的商会供应,这两方她都万万不能得罪。所以就算她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必须等到谈判结束以后,再找机会借题发挥。”
“那她还真是惨呢。”波赛丝轻声说道,可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毕竟现在红蔷薇骑士团的塞拉菲娜和其他姑娘们,早已和她打成一片,成了像家人一样的存在,爱屋及乌的道理她再明白不过,自然不会对抛弃这些姑娘的伊莎贝拉有半分好感。
卡斯珀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语气急切地说道:“聊也聊得差不多了,晚餐也吃得饱饱的,陈砚,快教我们怎么玩你带来的那个台球呗!我可是早就好奇得不行了!”
“原来你们一直盯着这茬啊!”陈砚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着说道:“教就教吧,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好好陪你们玩一场。”
随后,陈砚将台球的玩法细细讲解,从握杆的姿势到击球的力度,再到如何计算角度,都耐心地演示给奥莱克一家看。接着,他又拿出国际象棋和飞镖,传授玩法。奥莱克一家学得兴致勃勃,卡斯珀玩台球时,时而因精准进球欢呼雀跃,时而因失误皱眉叹气;奥莱克则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与陈砚展开激烈博弈,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波赛丝则对飞镖情有独钟,拿着飞镖认真瞄准靶心,偶尔命中高分区域,便会开心地拍手欢呼。一家人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银辉,才恋恋不舍地放陈砚离开。在他们眼中,这些新奇的娱乐工具可不仅仅是用来消遣的,更是未来融入上层社交圈的重要筹码,甚至能在关键时刻成为人际交往中的“武器”。
如今,陈砚出入波赛丝的闺房早已成了伯爵府里公开的定式。只要他在伯爵府留宿,那不用说,定然是睡在波赛丝的房间。按照贵族的传统,千金小姐在嫁人之前,必须保持清白之身,这种未婚同居的事,原本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一旦传出去,不仅会损害贵族的声誉,还会让小姐的婚事受到极大影响。可奥莱克却全然无视了这个流传已久的传统,只因他深知陈砚的才华与价值,一心想要将他留在家族之中,为家族的发展助力。不过好在波赛丝是真心喜欢陈砚,在她看来,这样的相处并非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做出的牺牲,反而是满心欢喜的相守;陈砚也愿意为这份感情承担起责任,而且他的身边,也早已不止波赛丝一人。如今已经打算在这个世界扎根的陈砚,也渐渐学会了接受来自多名女性的好意,真正放下了过往的束缚,融入到这个充满未知与温暖的世界之中。
第二天一早,陈砚告别了伯爵府,搭上了前往商会的马车。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平稳的“轱辘”声,车厢内,陈砚靠在软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车窗边缘的雕花,波赛丝则坐在一旁。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商会门前,不等车夫上前开门,陈砚便已掀开帘子,目光恰好落在门前等候的两道身影上——暗精灵克拉拉还是那身出门旅行的装扮,银色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她身旁的虎人加尔则穿着厚实的皮甲,宽厚的肩膀上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显然是商队刚从外地归来。
“老板!您交代的事情,我们都办妥了!”加尔一见陈砚,立刻咧嘴笑道,粗粝的手掌拎着钱袋子高高举起,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从袋中传出。这次没让克拉拉抱着钱袋,正是因为金额远超上次,以克拉拉的力气,提着走不了几步就得歇脚,让加尔这个天生的大力士来拿,再合适不过。
陈砚走下马车,目光扫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是大丰收啊,走,咱们去楼上细说。”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波赛丝,语气带着几分体贴:“你去夏莉的茶饮店那边,点些热饮和轻食过来,他们一大早就在这儿等着,怕是还没吃早饭。”波赛丝轻轻点头,眼底满是了然--她早已习惯做陈砚的得力助手,许多事无需他多言,便已心领神会。看着波赛丝转身离去的纤细背影,陈砚这才带着克拉拉和加尔,上了二楼。
办公室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砚示意两人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趟跑商还顺利吗?”加尔当即拍着胸脯,语气满是自豪:“顺利得很!您瞧瞧这钱袋子,就该知道咱们这次赚得有多痛快了!”一旁的克拉拉却突然抬手捂住额头,这个动作让陈砚微微挑眉——上一次她做这个动作,还是因为加尔隐瞒了商队被土匪袭击的事,难不成这次佣兵们又瞒着什么?
“克拉拉,你来说说。”陈砚的目光转向克拉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克拉拉闻言,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紧张:“不,老板,您误会了!我不是说加尔他们又闯了祸,而是这次跑商真的非常顺利——无论是咱们带的酒类,还是日用百货,都卖得极好。只不过在过境贝莱领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差一点就没能按时去卡戎领。”
“哦?这么热情?”陈砚的目光又落回加尔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加尔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这还用说!老板您商会里的东西,品质好不说,价格还比别家便宜,老百姓们都爱买,贝莱领的商户抢着要货呢!”
陈砚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怎么听着跟提前编好的广告词似的?”加尔被说得憨憨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陈砚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那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过来?商队的其他人呢?”加尔连忙解释:“老板,您是不是忘了?我们这次是从东门回来的,按照您的吩咐,车队得直接从南门去牧场存放马匹,这不正好顺路,就先下车来跟您汇报了,卢恩他们处理完马车的事,应该也快到了。”
“嗨,看我这记性。”陈砚无奈地拍了拍额头,这个动作逗得一旁的克拉拉忍不住莞尔一笑,银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还是按老规矩来,佣金咱们现结,等卢恩他们到了,我让艾拉给你们一起结算。”陈砚话音刚落,克拉拉就站起身,将怀中账本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老板,这是我们这次调查的贝莱领和卡戎领的物价情况,都详细记在上面了。”陈砚拿起账本,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仔细翻看着上面的字迹,一边看一边说道:“辛苦你们了,回来就先好好休息一阵,反正剩下要跑的领地也不多了,不用太着急。”
加尔闻言,干脆地站起身:“行!我们都听老板您的安排!”陈砚放下账本,目光再次落在两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放心:“你们老实说,路上真的没遇上什么麻烦事?”
“确实没有!”加尔连忙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们倒是被公主的队伍堵了几天,不然早就回来了。”
“还有这种事儿?”陈砚的眉毛微微一挑,身体微微前倾,“快说来听听。”加尔歪了歪头,语气随意:“其实也没多大事儿。我们回来路过贝莱领的时候,正好遇上公主一行人。贝莱领的领主为了讨好公主,特意设宴款待,还下了命令,让所有出城的商旅都必须多留一天,说是怕影响公主队伍的安全,尤其是我们这种佣兵组成的商队,所以我们就在贝莱领多住了三天。”
“所以公主昨天到伊塔黎卡,你们今天才到,算上行军的时间差,倒也说得通。”陈砚点了点头,心中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公主正住在城里的迎宾馆,她这次来是为了和帝国进行和平谈判,你们平时没事别去招惹她,免得惹上麻烦。”
“这点您放心!我们都懂!”加尔咧嘴一笑,露出爽朗的表情,可陈砚看着他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反而更不放心了--加尔性子冲动,万一真遇上公主的人起了冲突,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下还有科林、莫迪凯、西拉和瑟伦四块领地,再加上王城,一共五处地方需要跑商。”陈砚转移话题,语气带着几分鼓励,“再加把劲,争取在冬季来临之前跑完这几处,到时候你们也能分配到别的部门,不用再这么辛苦跑商了。”
就在这时,克拉拉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谨慎:“老板,有件事我想跟您提议——瑟伦领大概就不用去跑商了。”
“为什么?”陈砚眼中满是不解,他原本还打算把瑟伦领作为重点区域来规划。
克拉拉坐直身体,条理清晰地解释道:“王都和瑟伦领的贸易往来本就十分密切,不像其他领地那么封闭。而且瑟伦领主要依靠海外贸易,他们需要的货物大多从海外进口,咱们从伊塔黎卡往瑟伦领运货,无论是运输费用,还是货物数量,都不划算。”
陈砚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克拉拉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自己的商品没有让人不惜花高价也要购买的独特价值,瑟伦领的商人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来伊塔黎卡进货。他思索片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把货物先运输到王都,在王都开一家分店,这样瑟伦领的人想要购买咱们的商品,直接去王都就能买到,不就更近了吗?”
克拉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老板,您的想法是好的,可这样一来,运输费用就全得由咱们自己承担了。就算您有那些铁家伙(指卡车)运输,可王都的税收本就高,物价也贵,开店的成本加上运费,会把利润拉得很低,反而不划算。”
“这倒也是。”陈砚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一时没了头绪。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夏莉端着一个托盘,波赛丝跟在身后,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和精致的三明治、小蛋糕。“先别想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陈砚见状,立刻招呼克拉拉和加尔:“快尝尝夏莉做的点心,味道很不错。”两人也不客气,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陈砚则回到办公桌后,干脆暂时放下瑟伦领的问题,语气坚定地说:“瑟伦领的事以后再从长计议,王都的分店还是要开的,咱们先把科林和西拉领的商路跑通再说。”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巴士的开门声和女孩子们的欢笑声。陈砚一听就知道,是商会的通勤班车到了--艾拉和露西她们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果然,没过一会儿,穿着鹅黄色秋季连衣裙的艾拉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裙摆上绣着的小雏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满是青春活力。
“哎呀呀,加尔、克拉拉,你们回来了啊!”艾拉走进办公室,目光扫过两人,笑着打招呼。加尔立刻站起身,双手放在身侧,微微弯腰向艾拉致意--这是虎人表达尊重的方式;克拉拉则微微点头,银色的发丝轻轻晃动,以暗精灵特有的优雅姿态问好。陈砚看着这一幕,才忽然发现,不同种族之间的问候礼仪,竟然如此不同。
“艾拉,商队这次顺利回来了,等会儿你跟波赛丝一起,把他们的佣金结算一下。”陈砚开口吩咐道。
“没问题!我的老板!”艾拉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个“收到”的手势,然后转身和波赛丝一起去准备结算的事宜。加尔见状,也连忙站起身,语气热情地说:“我去给二位夫人当护卫!”
“二位夫人?”陈砚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猛然醒悟--自己和波赛丝、艾拉的关系,在商会里本就没瞒着大家,加尔口中的“夫人”,自然指的就是波赛丝和艾拉。他看着加尔快步跟上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加尔脚步轻快地跟着艾拉和波赛丝离开后,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克拉拉一人。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指尖轻轻捏着温热的奶茶杯沿,目光落在杯中的奶泡上,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眉头微蹙,显然有心事压在心头,连平日里最爱的奶茶,此刻也尝不出多少滋味。
原本这办公室里该有另一道身影--塞拉菲娜。她和艾拉一样,每天从湖畔别墅乘坐通勤班车来商会上班,只是没有和艾拉一同上楼。毕竟身为商会警备部门的负责人,她每天到岗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警备区和执勤室巡查,和那群机敏的猎头兔们交流巡逻情况,检查防卫布置是否有疏漏,确保商会的安全万无一失。
陈砚看着克拉拉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早有打算,正好趁着这独处的机会,把藏在心底的话问清楚。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克拉拉,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克拉拉听到陈砚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但她很快调整好姿态,抬起头,银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轻轻点了点头:“老板,您说。”
“如果接下来我说的话,是我会错了意,那我先在这里跟你道个歉。”陈砚停顿了一下,目光诚恳地看着克拉拉,缓缓开口:“之前在度假村发生的事情,那些暗精灵同胞说的话,是真的吗?”
陈砚口中的“度假村之事”,指的是前些日子他教克拉拉游泳时,几名暗精灵同胞无意间揭了克拉拉的“老底”--聊起她在族群里的生活与性格。后来没过多久,那些暗精灵便以“回乡探亲”为由,离开了伊塔黎卡。临走前,陈砚还特意准备了不少伊塔黎卡的土特产,让她们带回故乡。如今留在商会的暗精灵,数量还不到之前的一半:有人是想多挣些钱,改善生活;有人是贪恋这里物质充沛的日子;也有人是想趁着年轻,多看看外面纷纷扰扰的世界。可唯独克拉拉,陈砚始终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选择留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度假村”这三个字,克拉拉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只是暗精灵特有的深紫色肤色,掩盖了这份羞赧,唯有那双微微抖动的耳朵尖,泄露了她此刻的慌乱。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也不知道……”
按照之前那些暗精灵同胞的说法,克拉拉并不内敛、但却晚熟,甚至有些迟钝,所以她的“春天”,迟迟没有到来。陈砚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心中了然,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语气依旧温柔:“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希望待在我身边吗?”
克拉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无比坚定。
“我明白了。”陈砚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语气也放松了不少,“坦白说,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一开始或许是出于好奇吧--毕竟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暗精灵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真的见到,还能一起共事。”
克拉拉听到这话,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抬起头,银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陈砚,眼中满是探究与期待,想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排斥亚人,甚至可以说,还带着点喜欢。”陈砚继续说道,语气坦诚,“不过这种喜欢,并不是爱情那种,更像是一种亲近感--觉得你们很纯粹,相处起来很舒服,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是吗?”克拉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陈砚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继续说道:“也许正是因为我对你们这份不加掩饰的亲近,让你们对我的好感慢慢升级了,就像你现在这样--其实连你自己,可能都没搞清楚,这份情感到底是,还是比稍微浅一点的。”
克拉拉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轻声问道:“您……您是想说什么?”
“莱卡,你应该认识她吧?”陈砚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平静,“她之前向我示爱了,我接受了。虽然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牵扯到她们族群延续的意义,但我确实是认真考虑后,才答应的。”
克拉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地问道:“那……波赛丝小姐和艾拉小姐,没有反对吗?”在她看来,波赛丝和艾拉与陈砚的关系早已密不可分,突然多了一个莱卡,她们难免会介意。
“我一开始就跟她们坦白了。”陈砚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她们确实数落了我几句,说我,但最后还是接受了。”
其实陈砚没有说的是,他在和波赛丝、艾拉聊起这件事时,也曾下意识地把克拉拉算进了“可能会有好感”的人里。但他现在没有把这层想法告诉克拉拉--他需要让克拉拉先认清自己的内心,搞清楚对他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那大家往后还能像从前一样相处,一笑了之;如果是真的喜欢,那再谈后续也不迟。
“我觉得……您是特别的。”沉默了许久,克拉拉终于鼓起勇气,开始诉说自己的心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婚约者。族里的同胞们也经常说我晚熟,说我对感情的事太迟钝。其实不是我迟钝,是我对族里的男性,从来没有过任何特别的感觉--哪怕是族里公认最优秀的战士,我也只把他们当成。”
陈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直到遇到您的那一刻,我才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克拉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一开始只是觉得,您很厉害,能带着商会做出这么多成绩。但真正让我心动的,是帝国军撤退以后--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战争结束了,您会让我们这些外来的亚人离开,毕竟那时候商会刚经历过战乱,也需要收缩开支。可您没有,您反而想尽各种办法,给我们创造能留下来的机会:给我们安排工作……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发现,我好像已经离不开您了,我……”
说到这里,克拉拉的声音哽咽了,她用力咬着下唇,似乎在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陈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微微一软,轻声说道:“可我做的这些,都是一个商会会长应该做的。你们每个人都很有才华--你心思细腻,管账从不出错;加尔力气大,跑商时能护住货物;还有其他的亚人同胞,也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我爱惜你们这些人才,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帮我,或许……就是这份,让你们误以为是特殊对待,才让你们对我的好感慢慢变了质。”
“不是的!”克拉拉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丝急切,“第一次跑商的时候,您就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让我带着加尔和一队佣兵去陌生的领地--您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震撼吗?那等于是把一大袋的钱,交到我们这些‘名声不好’的亚人手里啊!所以我们都特别感激您,想要拼尽全力,回应您的信任。可您呢?您做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就说度假村那次,您为我们准备了免费的衣服、漂亮的泳装,还有吃不完的烤肉和酒,甚至还有那么多新奇的娱乐设施。当我们听说‘亚人也能一起享受’的时候,我……我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彻底沦陷了。”
说到最后,克拉拉无奈地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是不是很可笑?明明那些福利,是大家都能享受到的,可我却偏偏当了真,还擅自把这份‘公平的好’,当成了您对我的‘特殊’……”
话没说完,克拉拉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积压在胸中这么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委屈、羞涩、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忍不住。陈砚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他能想象到,克拉拉在故乡时,大概也是这样孤身一人,没人懂她的心思,没人听她诉说,所以才会把这份“普遍的好”,当成独一无二的温暖。
“好啦好啦,别哭了。”陈砚站起身,走到克拉拉身边坐下。单论上半身的高度,他们两个几乎差不多。他轻轻拍了拍克拉拉的后背,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虽然不是什么枝繁叶茂的大树,不能给你遮风挡雨,但至少,给你一片小小的荫凉,让你累的时候能靠一靠,还是能做到的。”
克拉拉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轻轻依偎在陈砚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压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微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而此刻,办公室的门外,塞拉菲娜正紧紧抱着怀中的警备排班表,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刚才巡视完警备区,本来想上来跟陈砚汇报情况,却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她能清晰地听到克拉拉的哽咽,也能感受到陈砚的温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推门进去,还是该悄悄离开。手中的排班表被她捏得发皱,她的心跳得飞快,脑海里一片混乱——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对陈砚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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