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换我来。”
陈九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像一根钉子，狠狠地钉在了这片即将分崩离析的混乱世界里。
林瑶那双倒映着永恒星空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她那正在消散的透明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她想问为什么，想问你要怎么做，但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那双充满了无尽温柔和哀伤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陈九没有解释。
他只是用自己那残破的、半人半骨的身体，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能感觉到她那正在流逝的纯净力量，能感觉到她那即将熄灭的温暖灵魂。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消失。
他欠她的。
从“归墟”里，她将他拉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欠她的。
“摧毁不是终点。”
陈九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像是在对林瑶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颗核心，是‘归墟’之力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它是一扇‘门’，一扇连接着‘那边’和‘这边’的门。”
“如果用蛮力将它砸碎，那不是净化，那是‘引爆’。所有被它禁锢的怨念都会在瞬间冲破束缚，将这个世界彻底拖入‘归墟’的深渊。”
“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他的声音很平静。他已经看透了这最后的“规则”。
这个邪物，它不是一个单纯的怪物。它是一个“系统”，一个由“核心”、“守卫”、“分身”构成的、完整的、封闭的生态系统。想要终结它，不能靠“破坏”，只能靠“替换”。
“必须有一个新的锚点。”
“必须有一扇新的门，来锁住这扇旧的门。”
“必须有一个新的核心，来镇压这些无穷无尽的怨念。”
陈九缓缓地松开了抱着林瑶的手。他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泪水的、透明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在他那张半人半骨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脸上，显得如此不真实，却又如此动人。
“而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的身体里有‘镇龙钩’，有‘归墟’的混沌之力，还有……属于‘人’的意志。”
“我就是最完美的祭品。”
“也是最完美的牢笼。”
他要将自己，连同体内的一切，一起“献祭”给这颗核心。他将成为新的“核心”。他将用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灵魂，去压制、去消化、去囚禁这头盘踞了江底无数年的巨大怪物。他将从内部，将这头怪物彻底地“锁死”。
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计划。
一旦他成为了新的“核心”，他将永远地被困在这里。被困在这片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寂的“国度”里。他将成为这座骸骨迷宫的新的“王”，也是唯一的“囚徒”。
“不”林瑶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量，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微弱的、充满了哀求的音节。她不想他这样，她宁愿自己消失。
“我是个捞尸人。”
陈九没有理会她的哀求，只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看着自己那只漆黑的、由骸骨构成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那只仅剩的、血肉模糊的右臂。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挣扎，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
“我捞了一辈子死人。”
“我捞过溺水的孩童，捞过投江的怨妇，捞过被分尸的商人，捞过无数被遗忘在江底的、冰冷的尸体。”
“我以为我捞的是他们的身体。”
“现在我才明白。”
“我捞的是他们的执念。是他们的不甘。是那些让他们无法安息的东西。”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那颗巨大的、正在疯狂搏动的、黑色的心脏。
“现在我要捞最后一具。”
“也是最大的一具。”
“我要把这具由无数怨念和痛苦构成的尸体捞上来。然后，把它永远沉在它自己的身体里。”
“这就是我作为一个‘捞尸人’的最终使命。”
他笑了。
那是一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完成了自己宿命的、满足的笑容。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林瑶。他想记住她的一切。记住她那双倒映着星空的眼睛，记住她那身暗蓝色的星河华服，记住她身上那股能净化一切污秽的、温暖的气息。
“忘了我。”
“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轻轻地，将她放在了地上。
他转过身。
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颗巨大的、跳动的、如同地狱深渊般的心脏。
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独。
在这片正在崩塌的、充满了死亡和哀嚎的世界里，他像一个逆行的旅人，走向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决绝。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墓碑上。坚定沉重不带一丝一毫的回头。
他的背影，又是如此的坚定。
那不再是一个被动卷入事件的、充满了恐惧的挣扎者。那是一个，主动选择自己命运的、承担了整个世界的守护者。
他走向了那片最极致的黑暗。
仿佛他生来，就属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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