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回到了现实世界。
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动，没有撕裂空间的光芒。他只是像从一个漫长的梦中醒来，一步踏出，便重新感受到了脚下坚实的土地。
他站在那条他最熟悉的江边。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混合着腐烂水草的腥味，还有岸边湿土的霉味。风吹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耳语。江水浑浊，卷着泥沙，不知疲倦地向东流去。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手中的“归墟之钥”，正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温热。那温热，顺着他的掌心，缓缓地流淌进他的身体，像一条温暖的溪流，滋润着他那因为与“零”交易而有些干涸的经脉。
他没有去“龙图局”的总部。
那个地方，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江边，看着眼前这条养育了他，也埋葬了无数秘密的江。他看着江面上漂浮的枯枝败叶，看着远处水天相接处那道灰蒙蒙的线。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归墟之钥”。
他没有念动任何咒语，也没有注入任何力量。他只是，将这把钥匙，像一盏灯，举在了这片天空之下。
钥匙，开始嗡鸣。
那嗡鸣声很轻，却像一道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风，停了。
芦苇荡，不再摇曳。
江水，那滚滚东流的江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浪花，所有的旋涡，都凝固在了半空中。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对的寂静。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归墟之钥”中爆发出来。它没有摧毁任何东西，它只是……“连接”。
它跨越了物理的距离，无视了所有的防御屏障，像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
……
“龙图局”总部，局长办公室。
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正在签署一份文件。他叫魏长青，是“龙图局”的现任局长。他一生都在维护“秩序”，将“龙图局”的威严，视作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突然，他手中的笔，停住了。
他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作用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他想反抗，却发现他引以为傲的、足以移山填海的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像一只蝼蚁。
他的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
欧洲，一座古老的城堡里。
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手指上戴着巨大戒指的中年男人，正在举办一场奢华的晚宴。他是“龙图局”欧洲分部的负责人，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权贵。
他正端着酒杯，与一位公爵谈笑风生。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手中的水晶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整个人，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蜡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非洲，一处秘密的军事基地。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布满刀疤的男人，正在指挥一场针对“邪祟”的清剿行动。他是“龙图局”军事行动部的最高指挥官。
他正对着通讯器，下达着冷酷的命令。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自己面前不断闪烁的屏幕，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与恐惧。然后，他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倒在了指挥椅上。
……
同一时间。
全球各地，所有“龙图局”的高层，无论他们正在做什么，无论他们身在何处，都在同一瞬间，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现实世界中，强行剥离。
他们被拉入了一个地方。
一个由陈九构建的、精神层面的“审判庭”。
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没有地板。只有一片无尽的、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白色。所有的“龙图局”高层，都悬浮在这片白色的空间里，彼此之间，相隔不远，却又无法触碰。
他们惊恐、愤怒、不解。
“这是哪里？幻术吗！”
“是谁！是谁敢这么做！”
“魏局长！魏局长你在哪里！”
他们试图沟通，试图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来。他们只能看到彼此脸上那同样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这片白色空间的中央。
是陈九。
他没有看他们。他只是像一个放映员，平静地，抬起手，轻轻一挥。
一幅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码头。
天空是铅灰色的，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江水浑浊不堪，卷着泥沙和腐烂的落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一个穿着“龙图局”制服的人，站在码头的尽头。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里，是一个婴儿。
那个婴儿，没有哭。他只是睁着一双黑色的、清澈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那个穿着“龙图局”制服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婴儿。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襁褓，投入了浑浊的江水之中。
“噗通”一声。
紧接着，一段嘶哑的、充满了怨毒与自嘲的意念，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龙图局’，创造了我……”
画面，开始循环播放。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播放，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这些“龙图局”高层的灵魂上。
起初，是震惊，是愤怒。
“伪造的！这绝对是伪造的！”
“这是对我们的污蔑！是阴谋！”
魏长青，那位局长，他死死地盯着画面，试图从中找出些许一毫的破绽。但他失败了。那雨水的冰冷，那江水的腥味，那制服上每一根线的纹理，都真实得让他无法呼吸。
然后，是恐惧，是崩溃。
一个负责历史档案研究的老者，在看到那个码头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认得那个地方。那是“龙图局”成立初期，一个早已废弃的秘密码头。
一个负责基因研究的主管，在看到那个婴儿时，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想起了档案里那个被标记为“失败品”的、代号为“影”的早期实验项目。
他们引以为傲的组织，他们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秩序”，其根基，竟然是这样一个被抛弃的、充满了怨恨的婴儿。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当画面第五次播放结束时，魏长青，那个一直以来道貌岸然、威严无比的老者，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那片无尽的白色之中。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语无伦次地，用尽全身的力气，重复着那句话。
“我们……错了……”
“我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嘶哑、绝望，在这片纯白的审判庭里，回荡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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