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
“龙图局”总部，地下三层的档案库。
这里的空气，永远是恒温恒湿的。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发出低沉的、如同呼吸般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带着些许霉味的气息，还有电子元件运行时特有的、微弱的焦糊味。
一个年轻人，正坐在一台终端前，机械地，处理着海量的数据。他叫李默，是“龙图局”情报部的一名新人。他的工作，就是将那些已经过了保密期限的、无关紧要的旧档案，进行分类、归档，然后，封存。
这是一份极其枯燥，却又需要极度细心的工作。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三个月。
今天，和往常一样，他一边喝着速溶咖啡，一边用鼠标，在屏幕上拖动着一个个文件图标。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在一个被标记为“远古纪元-已封存”的文件夹深处，他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文件。
那是一个数字档案，图标是一个最简单的、灰色的文件夹。它没有加密等级，没有创建日期，没有备注信息。所有该有的属性，都是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标题。
“捞尸人”。
李默愣了一下。
“捞尸人”？这是什么？某种古代邪术的代号？还是某个被遗忘的行动代号？听起来，既土气，又古怪。
他好奇地，双击了一下那个文件夹。
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提示框。
【权限不足。】
李默皱了皱眉。他试着用自己权限范围内的所有方法去破解，但都失败了。这个文件夹，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幻影，你能看见它，却永远也碰不到它。
这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端着咖啡杯，走到了档案库的另一角。那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悠闲地，用一个紫砂茶杯，喝着浓茶。他是这里的档案管理员，姓张，在这里待了一辈子，大家都叫他张伯。
“张伯。”李默走了过去，恭敬地喊了一声。
张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品着他的茶，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伯，我在‘远古纪元’的档案库里，发现了一个叫‘捞尸人’的文件夹，打不开。”李默指着屏幕，问道，“您知道那是什么吗？权限级别好像特别高。”
听到“捞尸人”这三个字，张伯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花镜后面，露出了些许复杂的、李默看不懂的眼神。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小口。
茶水入喉，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在安静的档案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张伯放下茶杯，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
“可是……”李默还想再问。
“没有可是。”张伯打断了他，“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然后，忘了你看到过的东西。”
李默看着张伯那张严肃起来的脸，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有些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灰色的文件夹，然后，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伯看着年轻人那失落的背影，摇了摇头，嘴里，轻轻地，念叨了一句。
“傻小子……”
他端起茶杯，目光，却望向了档案库那厚重的、没有窗户的墙壁，仿佛能穿透这一切，看到那条很远、很远的江。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也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也问过他的导师，同样的问题。
他的导师，一个比他更老的老头，当时，也是这样，端着茶杯，告诉他：
“你只需要记住，我们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为我们把这条江，给‘捞’干净了。”
那时候，他也不懂。
直到很多年后，当他接触到那些最核心、最隐秘的档案碎片时，他才终于明白了那句话里，蕴含着的、足以撼动整个世界的重量。
那个人，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他就像一个幽灵，出现在了“龙图局”最黑暗的时刻，然后，用一种无人能理解的方式，将整个组织，连同它所有的罪恶与肮脏，都拖入了一场无声的审判。
审判之后，旧的时代，结束了。
新的时代，开始了。
而那个人，则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了。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神明。
他只是一个……捞尸人。
一个将沉入江底的、最肮脏的“尸体”，都给捞了起来的，捞尸人。
……
李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很不舒服。
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文件夹。
“捞尸人”。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三个字。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哦，这里没有窗户。
他只能看到那冰冷的、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
但他仿佛，能透过这一切，看到那条大江。
那条浑浊的、不知疲倦地，向着东方，滚滚流去的大江。
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
又仿佛，什么都已不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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