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to 朝着窗口一跃而下，展开两对翅膀飞向花田的方向。
只留下书葵一个人在树屋里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
简易的木质家具，
一张宽大的白色吊床，被子和枕头随意散落在吊床上和地面上，
甚至还有一台正在运行的电脑，看型号似乎还是今年的最新款。
“看来这里还能和外界联系啊。”
就在这时，树屋的出入口走进来一个个子矮小的小女孩。
小女孩先是呆呆地看了书葵一眼，
接着便用带着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
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毫不重复的粗话，骂道：
“又他妈的乱捡野狗回来，去你妈的。”
书葵当场愣住，甚至有点佩服这小女孩的 “口技”，但也能感觉到，这小女孩虽然嘴上不饶人，
行动上却很体贴 —— 她给书葵准备了食物和干净的床铺，
还在衣柜里找了件合身的衣服，随手丢到书葵面前。
“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想让姑奶奶伺候你洗澡换衣服？”
书葵顺着小女孩的指示，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条纯白色的吊带连衣裙。
“真搞不懂那臭三八是怎么想的，明明都是一群放弃生命、自寻短见的废物，还想着能救回来，不知道浪费这精力干嘛。”
小女孩一边整理床铺和书葵换下的脏衣服，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树屋窗外飘落的树叶。
书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刻跑出树屋外，顺着巨树树干上雕刻而成的滑梯一路滑到地面，
一边朝着花田的方向奔跑，一边不停呼喊着 toto 的名字。
直到她气喘吁吁地看到 toto 的身影时，一缕微弱的光芒正停留在 toto 的手心里，最后慢慢变得暗淡。
与此同时，书葵还看到，尽管 toto 一直嘴上说着对生死看淡，
此刻眼角却仍有一滴不舍的眼泪落在手心上。
眼泪滴落的一刹那，toto 的手心缓缓长出了一株嫩绿的幼苗。
这大概就是那些选择彻底放弃生的希望的人，最终化作的种子吧。
似乎 toto 察觉到了一旁的书葵。
她缓缓走到书葵的身边，还把自己手心里的幼苗展示给她看。
“如果你真的完全失去了生的念头，在踏入空岛的那一刻，也会变成这样。”
所以，
其实在书葵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缕不想结束生命的想法。
只是早已被绝望笼罩的她，再也记不起那缕希望究竟是什么了。
“没关系，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toto 轻轻抚摸着书葵的刘海，语气里似乎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看到书葵身上换上的新连衣裙，toto 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看来你应该见过雏菊了，她是我妹妹。虽然嘴巴有点厉害，但人不坏的。”
虽然说是妹妹，其实是toto原本拥有三双翅膀的她，牺牲了其中一双翅膀所创造出来的。
书葵尴尬地对着 toto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或许在书葵心里，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和 toto 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连系。
这一刻，书葵不知不觉走到了空岛的边缘。但这一次，她没有跳下去，而是静静坐在边缘，看向下方的城市。
明明空岛和城市之间距离遥远，可坐在边缘眺望时，却感觉自己仿佛就站在人的头顶上，离得格外近。
这时，toto 刚把新的种子栽种好，走到书葵的身旁，和她一同坐在边缘。
toto 轻轻取下自己头顶红色龙角旁的羽毛饰品，温柔地夹在书葵的耳边。
在书葵戴上羽毛饰品的那一刻，她脚下看到的景色瞬间变得截然不同 ——
城市里每个人的头顶上，都笼罩着一团奇怪的黑雾。有的人头顶的黑雾颜色较深，有的人则较浅。
“这是？”
“这些都是人类身上的负面情绪，是把无形的负面情绪转化成了实体的负能量。”
就在 toto 想伸手取回羽毛的那一刻，书葵却向后躲开了，她站起来，跑到附近最近的水池边，
当书葵蹲下身子看向水中的倒影时，却愣住了 ——
水池里的倒影，并不是现在 28 岁的自己，而是小学时期那个矮小瘦弱的自己。
可这个瘦弱的身影背后，却背负着一团庞大的黑雾。
这时，toto 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取回了羽毛。
取下羽毛的一刹那，葵看着水池中的自己，又变回了 28 岁的模样。
无数不堪回首的回忆突然涌入书葵的脑海，
她不停拍打水面，既是为了掩盖脸上的泪水，也是在发泄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
水池边的水花狠狠溅在书葵的白色裙摆上，晕开一片深浅不一的水渍。
像极了她心里那些被强行压抑多年的回忆 —— 此刻正顺着裂缝汹涌而出，在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小学三年级那个阴雨天，书葵的亲生姐姐把她抵在斑驳的墙面上，粗鲁地扯着她的书包带，硬币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混着她的嘲笑，成了她多年小时候回家的噩梦；
十五岁生日那天，姐姐在客厅里摔碎了她攒了半年钱买的陶瓷兔子，姐姐的声音像尖锐的玻璃碴，扎得她躲在房间角落捂紧耳朵，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刚入职那年冬天，前辈把错漏百出的报表丢在她面前，咖啡洒在她新买的羽绒服上，那句 “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留在这”，让她在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哭到手脚发麻；
还有最后那个春天，恋人在地铁站台转身时的背影，连一句 “再见” 都没有，只留下她攥着两张作废的电影票，在人流里站成一座孤零零的岛……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冰冷的温度，像生锈的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结痂的伤口，疼得她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别白费力气了，拍再多下，该记得的还是会记得。”
雏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
书葵猛地回头，看见小女孩端着一个粗陶碗，碗沿还沾着两粒米，温热的粥气在微凉的空气里袅袅升起。
雏菊把碗重重放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轻响，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嫌弃书葵的脆弱，
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担忧 —— 她悄悄往书葵那边挪了挪脚步，似乎怕对方会不小心掉进水池里。
书葵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指尖触到眼角时，还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她重新坐回水池边，冰凉的石板透过薄薄的裙摆传来寒意，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肩膀。
雏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挨着她坐下，用脚尖一下下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石子滚到水池边，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那时候，toto比你还能哭，眼泪掉在池子里，把水都快哭浑了。”
她的声音低了些，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其实toto以前也是人类，我是她的分身，她那边不好的记忆全部分裂到我身上了。她的阴霾在我身上抹不掉了。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永远都是被骂被打的那个。到后来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就从桥上跳下去了，风灌进耳朵里的时候，她还在想，终于不用再忍了，结果睁开眼就到这个破岛上了。”
书葵转头看向雏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小女孩的手腕上，那几道浅浅的疤痕像淡粉色的细线，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虽然说toto已经不记得这些记忆，但是她以前过得比谁都痛苦，依旧每天脸上挂着笑容，像个傻子似得，都不懂去反抗”
雏菊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嫌弃，可嘴角却悄悄向上弯了个小小的弧度。
就在这时，远处的向日葵花田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细碎的花瓣被风吹起，像金色的雪花在空中飘着。
toto 的身影出现在花田尽头，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新的幼苗种进土里，宽大的翅膀轻轻垂在身后，怕不小心碰坏旁边的花茎。
书葵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 toto 的方向走去，裙摆上的水渍还没干，贴在腿上有些不舒服，可她却顾不上这些。
雏菊也默默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那是她早上偷偷藏起来的。
走到 toto 身边时，书葵的目光落在那株幼苗上 —— 嫩绿的叶子上泛着淡淡的微光，叶脉里似乎有细小的文字在缓缓流动，像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谁……”
toto 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指尖还沾着些许泥土。
“是一个和你一样，觉得活着没有意义的人。”
她的声音轻了些，眼神里满是惋惜，“他以前是个特别好的医生，半夜接到急诊电话，不管多冷都会立刻赶去医院。可去年冬天，他做一台手术时出了点意外，病人没能救回来。从那以后，他就总说自己是个凶手，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是选择了结束生命。”
toto 顿了顿，伸手轻轻碰了碰那片发光的叶子，
“其实他不知道，那个病人的家属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们一直记得，是他救了孩子的命。”
书葵看着那株幼苗，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把画满向日葵的画拿给妈妈看，妈妈却皱着眉说 “画画能当饭吃吗”；
想起高中时，她偷偷在课本上画速写，被老师没收了本子，说她 “不务正业”；
想起刚工作时，她攒了两个月工资买了一套水彩笔，却因为加班太忙，连拆封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她曾经那么喜欢画画，喜欢把看到的美好都画下来，可后来，却因为别人的眼光，因为生活的压力，把这个梦想埋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舍不得的东西，只是有时候被负面情绪遮住了眼睛，看不到而已。”
toto 轻轻拍了拍书葵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暖得书葵鼻子一酸，
“你的那些刀疤，虽然我没办法帮你愈合，但只要你能找到心里那缕舍不得的光，它们就不会再让你痛苦了。就像雏菊，现在提起以前的事，也不会再掉眼泪了。”
看来toto把记忆都分裂到雏菊身上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
书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些深可见骨的刀疤纵横交错，曾经每一道都代表着一次绝望。
可现在，阳光落在刀疤上，竟让她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她抬头望向远方，饕龙岛上的向日葵花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金色的花瓣像无数张笑脸，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温暖的光芒。
风里带着向日葵的清香，还有一丝淡淡的泥土气息，她突然觉得，或许活着，也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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