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惟清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山药炖得软糯，排骨香而不腻，正是他喜欢的味道。热汤下肚，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好喝。”他低声说。
“好喝就多喝点。”姜南星又打开饭盒，将饭菜一一摆好，“把这些都吃完，我看着你吃。”
周惟清失笑：“你这是把我当林林管了？”
“林林都比你知道按时吃饭。”姜南星嗔道，“快吃，别废话。”
周惟清不再推辞，安静地吃饭。姜南星就坐在旁边看着，偶尔递张纸巾，或者把他不吃的蒜瓣挑出来。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吃饭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风声。这一刻，威严的市长办公室，变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暖空间。
吃到一半，敲门声响起。小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市长，数据报告出来了。”
周惟清正要放下筷子，姜南星按住了他的手：“吃完再看。”她提高声音，“小陈，把报告拿进来吧。”
门开了，小陈和统计处的两个年轻干部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三人看到市长正在吃饭，姜南星坐在旁边，都是一愣。
两个年轻干部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他们知道自己捅了篓子，下午已经被市长严厉批评过，此刻看到市长夫人也在，心中更是忐忑。
姜南星站起身，温和地笑了笑：“辛苦你们了，这么晚还在加班。报告先给我吧，让市长把饭吃完。”
她走过去接过报告，动作自然。小陈如释重负，两个年轻干部也赶紧递上报告，看向姜南星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他们都知道，姜局长来了，市长的火气应该能降下来不少。
“你们也去吃点东西吧。”姜南星温声道，“食堂准备了宵夜，别饿着。”
“谢谢姜局长。”三人连忙道谢，退了出去。
姜南星拿着报告回到沙发边，周惟清已经快吃完了。她将报告放在茶几上：“先吃饭，吃完再看。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
周惟清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南星，谢谢你。”
“又说傻话。”姜南星收拾碗筷，“快吃，汤要凉了。”
等周惟清吃完最后一口饭，姜南星才将报告递给他。周惟清戴上眼镜，仔细翻阅。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姜南星没有打扰他，安静地收拾好保温袋，然后走到窗边。
她静静看着，心中平和。身后，是她的丈夫在专注工作；远方，是他们的孩子在安然入睡。这就是她全部的世界，简单，却足够丰盈。
周惟清看完报告，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数据修正得很仔细，关键指标都标注了来源和依据，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他合上报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没问题了？”姜南星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嗯，这次可以了。”周惟清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后的放松，“这几个年轻人，能力是有的，就是做事不够细致。年底了，大家都累，可以理解。”
“知道累，还对他们发那么大火？”姜南星轻声道，“刚才他们进来，都战战兢兢的。”
周惟清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但数据是决策的基础，不能有丝毫马虎。今天如果我轻轻放过，明天他们可能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南星，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必须严厉。”
“我知道。”姜南星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心疼你。生气伤身，你自己说的。”
周惟清将她搂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有你在，我就不生气了。刚才你一进来，什么火气都没了。”
“那我以后天天来监督你吃饭。”姜南星在他怀里轻笑。
“求之不得。”周惟清低笑，随即正色道，“不过这么晚了，以后别一个人出来。天冷路滑，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姜南星仰脸看他，“倒是你，以后按时吃饭，别让我担心。”
“好，听夫人的。”周惟清认真答应，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周惟清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
“该回家了。”他起身，“林林睡着了吧？”
“嗯，出来时就说要睡了。”姜南星也站起来，帮周惟清穿上大衣，仔细系好围巾。
周惟清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暖流涌动。他握住她系围巾的手：“南星，这一年，辛苦你了。我忙工作，家里都靠你撑着。”
“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辛苦。”姜南星整理好他的衣领，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走吧，周市长，该下班了。”
两人走出办公室，小陈还在外面等着。
“市长，姜局长，车已经准备好了。”小陈说。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姜南星道，“小陈，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们下去。”小陈坚持。
电梯里，小陈偷偷观察着市长和夫人。刚才还严肃冷峻的周市长，此刻眉目温和，握着姜局长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而姜局长则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偶尔侧头跟他说句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显。
小陈心中感慨。这些年，他跟在周市长身边，见过太多人对市长敬畏、讨好、甚至别有用心地接近。但只有姜局长，她的关心是纯粹的，她的陪伴是安静的，她的影响力是润物细无声的。她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她在，周市长的心就是定的。
两人走出寂静的市委大楼，刚一出大门，一阵裹挟着湿意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某种熟悉的、清冽的气息。姜南星下意识地仰起脸，随即惊讶地轻呼出声：“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细密的、洁白的小雪粒，起初还显得有些羞涩，零零星星地飘落，但很快，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扯碎了的云絮，从天穹深处簌簌落下。这是武市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路灯的光晕里，雪花翩跹起舞，给冰冷的冬夜平添了一份如梦似幻的浪漫与温柔。
姜南星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这片突然降临的晶莹世界，眼中映着雪光，亮晶晶的。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像一滴喜悦的泪。
“是初雪啊。”她轻声感叹，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周惟清站在她身侧，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雪花也落在他肩头，染上点点白霜。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某个遥远的、温暖的冬，蓦然重叠。
他想起来了。那是多年前，在英林。也是这样的初雪，。那时的南星，还是中心那个充满干劲又带着些青涩的技术骨干。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仰着脸，闭着眼，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唇角带着纯然的、孩子般的笑容。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心中被巨大的温柔和满足感填满。
“记得吗？在英林，也有这样一场雪。”周惟清低声开口，声音在雪中显得格外柔和。
姜南星收回目光，转头看他，眼中泛起怀念的涟漪：“当然记得。那天下午，雪突然就下来了。曾欢兴奋得像个孩子，拉着我跑下楼。何书记还说‘瑞雪兆丰年’……”
回忆的闸门打开，那些被封存在时光深处的画面，鲜活地浮现眼前。曾欢在雪中欢笑奔跑，徐子航在一旁看似无奈实则关切地护着；何书记站在廊檐下，慈祥地看着大家；而她和周惟清，站在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手紧紧相握，揣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那天，你还说了一句诗。”周惟清看着她，目光深邃。
姜南星的脸颊在雪光和夜色中微微泛红，她当然记得。那句当时脱口而出的、带着少女浪漫情怀的“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而他的回答，不是“也算”，是“一定会共白头”。
“不是‘也算’，”周惟清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梢和围巾上沾染的雪花，动作珍重如同当年，“我们正在共白头。”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姜南星的心怦然而动，她望着他，此刻他的头发和肩头也落满了雪花，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真的像是提前染上了白霜。岁月或许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但有些东西，历久弥新。
“是啊，我们正在共白头。”她轻声重复，笑容在雪光中绽放，温暖而坚定。
“冷不冷？”周惟清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揣进自己温暖的大衣口袋，就像多年前在英林一样。
“不冷。”姜南星摇头，反而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我们……走一会儿再上车，好不好？就像在英林那样。”
她想再感受一下这雪，这夜，和身边这个人。在繁忙都市的这个角落，偷得片刻纯粹的浪漫。
周惟清没有反对，只是将她往身边带了带，用身体为她挡住一些寒风。“好。”
两人没有立刻去停车场，而是沿着市委大楼前清静的小路慢慢走着。雪渐渐下得大了，地面上开始积起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发出极其细微的簌簌声，除此之外，世界一片宁静。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紧紧依偎。
“时间过得真快。”姜南星感慨，“感觉英林那场雪还在昨天，林林那时还没出生，现在都上小学了。”
“嗯，但我们还在一起。”周惟清握紧口袋里的手，“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林要是知道下雪了，明天肯定要闹着堆雪人。”
“那明天早点下班，陪他堆。”周惟清承诺道，“今年当市长第一年，年底忙，陪他的时间少了。”
“他知道爸爸在忙正事，很乖的。”姜南星安慰道，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沈总那边，通过正式渠道提交了一份农业深加工项目的投资意向书，我看了一下，规模和方案确实不错，符合我们的产业导向。”
“公事公办，你觉得合适就按程序推进。”周惟清回答得干脆利落，“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
简单的对话，却是他们之间最常态的相处模式：彼此信任，彼此支持，既是生活伴侣，也是事业上最可靠的盟友。外面的风雪也好，诱惑也罢，都无法动摇这份根植于灵魂深处的默契与深情。
走了一段，雪愈发大了。周惟清担心姜南星着凉，还是牵着她往停车场走去。上车前，他细心地帮她拍掉身上和头发上的积雪，又用手焐了焐她微凉的脸颊。
车子驶入飘雪的街道，车窗外的世界变得朦胧而静谧。车内暖气充足，姜南星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雪景，忽然觉得，无论外面多么寒冷，有他在身边，便是温暖的人间。
回到家，已近十一点。张姐和王姐都还没睡，等着他们。见两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忙端上姜茶。
“下雪了，真好看。”张姐笑着说，“林林睡得沉，还没发现呢。”
“明天他肯定高兴。”姜南星喝了口热姜茶，浑身都暖了起来。
洗漱完毕，回到卧室，周惟清从背后拥住站在窗边看雪的姜南星，下巴搁在她肩头，一起望着窗外依旧纷纷扬扬的雪花。
“又是一年要过去了。”他低声说。
“嗯，这一年，你辛苦了。”姜南星转过身，环住他的腰，仰脸看他，“周市长，新官上任第一年，感觉如何？”
周惟清沉吟片刻，将她搂得更紧：“很累，压力很大，但也很充实。因为有你在，再难的时候，想到回家能看到你和林林，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和林林永远是你的后盾。”姜南星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明年，会更好的。”
“一定会。”周惟清加深了这个吻，带着雪夜的清冽和家的温暖，也带着对未来的无限信心与期待。
夜深了，雪还在下，静静覆盖着这座城市。卧室里，相爱的人相拥而眠，呼吸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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