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里路途，对于化神修士而言，若全力飞遁，不过数日之功。但李长青秉持一贯的谨慎，并未急于赶路。他时而驾驭遁光低空飞行，时而混入商队徒步而行，更多时候则是绕开可能存在修士聚集或灵气异常的区域，专走荒僻小径。一路行来，他不仅将新生的星辰道胎彻底稳固，更是将从星槎残骸中获得的那些关于空间、星辰的零碎感悟细细消化，虽未立刻修成新的神通，但对星辰之道的理解，愈发深邃浩瀚。
半月之后，一片望不见边际的、在日光下反射着细碎金芒的广袤沙海，出现在地平线上。沙海边缘，依着一片巨大的绿洲，一座由黄石与巨木垒成的庞大集市，如同匍匐在金沙中的巨兽，呈现在眼前。
中州边境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之地——金沙集。
尚未靠近，一股混杂着沙土腥气、灵药芬芳、妖兽异味以及无数修士驳杂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集市上空，各色遁光往来穿梭，如同繁忙的蜂群。隐约可见集市内部建筑高低错落，街道纵横，人声鼎沸，好一派喧嚣景象。
李长青在距离集市尚有数十里的一处沙丘后按下遁光。他并未急着入内，而是先以强大神识，遥遥感应。
果然，此地鱼龙混杂，气息斑驳。筑基、金丹修士多如牛毛，元婴气息亦不在少数，甚至隐隐有几股晦涩深沉、如同深渊潜流般的化神威压，散落在集市的各个角落。更有一些或阴冷、或暴戾、或诡谲的气息，显然非是善类。
“好一个藏污纳垢，亦是藏龙卧虎之地。”李长青心中暗忖。此地规则松散，消息灵通，正是他目前所需。但同样，危险也无处不在。
他再次检查自身伪装，气息稳稳压在筑基中期，面容也以星辰之力微调，变得平凡无奇，属于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类型。准备妥当，他才随着一支刚从沙漠深处猎兽归来的修士队伍，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大江，踏入了金沙集。
集市内部，比外界看到的更加喧嚣混乱。街道宽阔，却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修士。两旁店铺林立，售卖之物从最常见的丹药符箓，到罕见的妖兽材料、残破法器、乃至来路不明的功法玉简，应有尽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呼朋引伴声、甚至偶尔响起的争执怒骂声，交织成一曲独特的沙漠集市交响。
李长青看似随意地闲逛，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涌入耳中的海量信息。
“……‘黑风暴’佣兵团前日在西边沙海发现了一处古修洞府，据说禁制厉害，折了好几个人手，正在招募破阵好手……”
“……听说了吗？‘血刃’的人前几天和‘沙蝎’帮火并，为了争夺一条新发现的微型灵玉矿脉，死了个金丹长老……”
“……最新消息！‘天机阁’放出风声，三日后有一场秘市拍卖，据说压轴的是一件得自‘天陨之灾’坠落点的古宝残片！”
“……嘿，那些大门派也坐不住了，据说‘玄天宗’有内门弟子暗中抵达，似乎在查探什么……”
“……圣教？没听过……哦，你说那些神神叨叨、穿着灰袍兜售‘圣水’的家伙？他们在南区的‘鬼市’有个据点，不过劝你少沾惹，那帮人邪性得很……”
信息纷杂，真伪难辨。但李长青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天陨之灾带来的古宝残片、各大势力的暗中活动、以及……圣教的据点！
果然，圣教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而且似乎并非完全隐秘行事，反而像是在……传教？兜售“圣水”？这与他之前遇到的傀儡、行者风格迥异，更像是一种底层渗透的手段。
他不动声色，朝着集市南区方向踱去。
南区较之其他区域更为破败混乱，街道狭窄，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丹药和血腥混合的怪味。此地便是金沙集的“鬼市”，是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首选之地。
李长青在一处贩卖各种稀奇古怪虫卵的摊位前停下，假装挑选，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蔓延向街道深处，那个被提及的圣教据点。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门脸狭窄的铺面，门口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人脸组成的符号，并未书写任何文字。铺面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个笼罩在灰色斗篷中的身影进出，气息阴冷而麻木。
他的神识刚刚靠近铺面，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带着蛊惑与排斥双重意味的力量笼罩着那里。这力量并不强大，却如同粘稠的蛛网，试图缠绕、同化任何探入的神识，并传递出一种“皈依可得解脱，窥探必遭诅咒”的诡异意念。
“哼，雕虫小技。”李长青心中冷哼，神识瞬间变得如同星辉般纯粹而凝聚，轻易便穿透了那层精神蛊惑，探入了铺面内部。
铺面内空间不大，陈设简陋。一个同样穿着灰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祭司”坐在柜台后，声音沙哑地向着几名眼神迷茫、衣衫褴褛的低阶修士兜售着一种装在粗糙瓦罐里的、散发着微弱腥甜气味的浑浊液体——“圣水”。声称饮用后可强身健体，开启灵智，甚至能感受到“圣主”的恩赐。
而在铺面的后院，则布置着一个简陋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尊模糊的、散发着淡淡黑暗波动的雕像。几名刚刚“皈依”、饮下“圣水”的修士，正跪在祭坛前，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体内开始滋生出一丝与那独眼大汉体内“圣种”同源、却微弱无数倍的黑暗气息。
“果然是在播种……”李长青眼神冰寒。这圣教手段层出不穷，高层以“圣种”控制傀儡，底层则以这种伪善的“传教”方式，潜移默化地污染、发展信徒，编织一张庞大的底层网络。这些被蛊惑的低阶修士，或许永远接触不到核心，但他们汇聚起来的信仰与那被污染的微薄力量，恐怕也是圣教某种仪轨或力量的来源之一。
他并未打草惊蛇，悄然收回了神识。摧毁这个据点易如反掌，但毫无意义，只会让圣教更加警惕。他现在需要的是信息，是顺藤摸瓜，找到更大的鱼。
正当他准备离开鬼市，去那天机阁探听一下秘市拍卖的消息时，前方街道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滚开！别挡道！”
“是‘沙暴盟’的人！”
“快闪开！”
只见一队约莫十余人、身着统一土黄色劲装、胸口绣着旋风标记的修士，气势汹汹地推开人群，朝着街道深处走来。为首一人，是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疤的壮汉，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周身煞气萦绕，显然绝非善类。他们径直走向了……圣教那个据点旁边的，一家看似普通的药材铺。
“胡老鬼！给老子滚出来！上次那批‘蚀心草’以次充好，害得老子几个兄弟炼丹出了岔子，今天不给个说法，老子拆了你的铺子！”那疤脸壮汉站在药材铺门口，声如洪钟，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药材铺内，一个干瘦的老者连滚爬爬地跑出来，脸色惨白，连连作揖：“刘……刘香主息怒！误会，一定是误会啊！小老儿怎敢……”
“少废话！赔钱！十万下品灵石，少一块，拿你的老命抵！”刘香主狞笑着，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领。
周围的修士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这沙暴盟是金沙集的地头蛇之一，势力不小，行事向来霸道。
李长青冷眼旁观，这本是寻常的欺压戏码，但他敏锐地注意到，旁边那家圣教据点，自始至终，门帘未有丝毫晃动，里面的“祭司”和信徒，仿佛对外面的喧闹充耳不闻，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悄然将一缕神识附着在那被揪住的老者身上。
果然，就在那刘香主逼迫老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那老者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圣教信徒同源的黑暗波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这不是简单的欺压，而是一场……戏？一场圣教自导自演，为了某种目的而演的戏？
李长青心中警兆微生，感觉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这混乱的金沙集中，悄然张开。而他这只刚刚归来的“蝉”，已然置身网中。
他不动声色，向后退入人群的阴影里，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静静等待着，这暗涌之下，即将浮出水面的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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