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大巴车沿着缓坡驶出星见家的宅邸时，车尾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中缓缓扩散。车窗后，族人们最后一眼望见的是那座镌刻着“星见”徽纹的照壁与送行者密集的人群。而前方，是不断逼近的斯科特前哨站，以及那个逐渐逼近的名字——“尼尼微”。
车程不算短，整整一个小时零七分钟，前半段行驶在城市内部道路，还能看到偶尔驶过的货运车、空洞支援单位的维修车、挂着空协标志的通讯无人机。
但越往前走，植被和人烟就越稀少，最后只剩下粗粝的石地与沙砾铺陈的黑色地皮，干燥沉默，像被火烧过的土地。
前方，是斯科特前哨站。
高墙与碉堡林立，外围圈着一圈围栏，每隔几米就有全副武装的防卫军巡逻。
哨站门口，两辆大巴扬起的尘土还未完全散去，狄安娜已经带着整整一百二十名星见家战力有序下车。
狄安娜举手向驻守门口的两名官兵出示身份资料与任务通行码，随后递上星见家整队的文档与名册。
那人看了眼封面上的星见家族徽，表情顿时收敛了几分，快速扫了一眼名单后便放行。
“星见家——通过。”
狄安娜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下车集合的队伍，点了点头，回身率先进了前哨站的主通道。
这里，是离空洞最近的前线节点。
这一块营地，靠近空洞的警戒边缘地带，是本次K-411行动的核心集结点。四周帐篷成排，临时岗哨密布，往来人员行色匆匆，显然对于这次行动多方都极为重视。
狄安娜站定，环顾四周。
一眼望去，果然人不少。
最醒目的是靠东边那一列统一制服、整齐列阵的军队，那是空洞调查协会自己的主力部队，身着制式的黑黄色的机动服，配备重型植装和背包，显然是负责火力压制和指挥联络的中枢。
而在西南方向，几座颜色各异的帐篷围成一圈，自成一隅。那里聚集着穿着不同家徽战袍或便服的战士们，或安静擦拭武器，或围坐简餐，人数不多，却个个气势不凡，显然是其他中型家族派出的代表队伍。
再往外围看，那些零散聚集、衣着风格迥异的人，则多数靠着哨站边缘的金属墙根，或盘坐在阴影下休息，或蹲着翻查装备。
有人肩扛巨剑，有人背着双刀，有人一身旧装甲环抱着一把狙击枪，更多人则戴着面罩或兜帽，看不清神情——那些，大多是是民间的佣兵、流浪者与探索团体。
一番打量下来，狄安娜暗自点头：这次的K-411，确实调动极广，已超出以往任何一次“例行观测”的规格。
再一看身后整整齐齐的星见家队伍——一百二十人整建制，配备统一轻甲、作战装备、战术通讯系统，清一色的狐狸耳，嗯，就她一个另类。
在她身后，星见隼已经组织星见家的参战人员整队完毕，星见隼走上前低声问：“大小姐，是否需要点名点装？”
“先不急。”狄安娜思索片刻后摆手，“让他们先就地休息，随时待命。”
“明白。”星见隼领命而去。
狄安娜则转身，朝着中央那座临时战略指挥帐篷走去——那是空协与怀塔斯学会联合设立的行动指挥部。
帐篷四周拉起的是新型阻波材料，防止信号外泄，入口处有两名看起来像是防卫军的人员正在做登记。
帐篷门口已有数人等候报到，分别是不同阵营的代表。她静静站在最后，目光在队伍中悄悄掠过。
前方几个看起来来自梅弗劳尔家的技术参谋正低声交谈；再前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来自topS赞助的边缘探索团，满脸不耐，却压着火气站得笔直。
很快便轮到她。
“星见家，120人建制。”
登记的工作人员听到“星见家，120人建制”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狄安娜一眼，语气虽仍公式化，却多了几分明显的讶异与尊重。
“确认收到，星见家……参战人数确认——120人。”
他手指在掌控板上划了几下，快速完成输入，又从身侧的防震箱中抽出一本灰色封皮的资料册和一个透明封袋。
“这是这次任务的行动手册，包含了当前公开的空洞路径图、风险等级标注、巡查点坐标，还有一些相关目标物情报与已知异象简报。”
说着，他又将一个数据芯片递出，“这是本次行动的萝卜数据版本，目前为脱密状态，核心内容是‘尼尼微’的变动轨迹和需要你们配合调查的路线图——不过仅供组队指挥人内部参阅，未经允许请勿扩散。”
狄安娜点点头，接过芯片和资料册，随手翻了一页，看着上面用红线标出的空洞边缘路线，问道：“出发时间定了吗？”
那人看了一眼时间，“目前还有一支民间小队未到，预计最晚三点前完成集结，出发时间在三点半了，路线走的是从哨站南侧进入的b-4路径，今天只进行浅层区巡查与初步数据采集。”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今天不会进入核心层，风险可控，主要是熟悉环境、磨合协作。预计最晚晚上八点返回，回程时会根据每组行动效率评估是否保留全建制。”
“明白了。”狄安娜合上手册，“谢谢。”
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在门口顿了顿，朝帐篷后面的另一个大帐篷望了一眼，狄安娜总觉得那里面的气息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狄安娜收回视线，掀帘出帐，阳光透过高空雾层斜洒下来，军用大巴、通讯车与临时哨岗在营地里整齐排列，星见家的一百二十人就在左侧空地上集结完毕，星见隼正组织他们做分区整理。
她径直走回队伍前方，将资料递给星见隼，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
“初次集结，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没参与过协同作战。”她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册，“我已经确认过——今天下午只是进入浅层区域，先适应一下环境。”
“但大家也不要松懈！这是空洞，随时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危险，大家下午进去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语气不高，却让所有人神情都渐渐紧了起来。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浪震荡在营地中。
另外一边大帐篷内，沉默像是压城的黑云，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洛宁坐在桌前，整个人像被时间定格了似的，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指节紧扣，脸色阴沉。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中央那份标注着“K-411”行动字样的任务文件上，却迟迟没有翻动。文件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微微卷起，纸面泛着干燥的褶皱。
桌前两侧分别站着安青副官与安妮。安青面无表情，但呼吸极轻，眼中藏着难掩的犹疑与不安；安妮则冷着一张脸，粉色的长发因湿热而黏在脖颈侧，垂落的发丝几乎遮住了她紧蹙的眉头。
而帐篷里最诡异的，是那一圈——
一圈整齐站立的白发少女们。
她们年纪相仿，模样相近，身穿白色制服，姿态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每一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双眼清澈却毫无情绪，像是被拧紧上发条的玩偶。她们围绕着洛宁站成一个整齐的弧，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站着，像一堵由“人”构成的墙。
终于，安妮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她猛地一拍桌子，身子微微前倾，咬着牙低声质问：“洛宁，你确定要让她们去执行这次任务？”
洛宁没有回应。嘴唇紧抿，仍盯着那份文件，像是要把上面的字句刻进脑中。
安妮见此气结：“你……”
“等空协那边的调查任务结束，”洛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僵硬，“就让她们接手后续任务。”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像被寒霜冻过，带着一种扭曲的执拗，“我花了那么多经费、筹码、实验资源，怎么着也要——听个响。”
“你……”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愤怒涌上了面颊，“你简直——不可理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疯了！”
洛宁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摇。
啪——
安妮手中的文件夹被狠狠拍在桌上，纸张飞散，K-411的任务章程如落叶般洒在帐篷地毯上。
“你混蛋！”
她怒气未歇地掀开帘子，阳光倾入帐内，将帐篷照得刺眼。
安青看了看安妮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洛宁，犹豫着低声道：“洛指挥……”
“你也出去吧。”洛宁头也没抬。
安青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利落地转身离开。
帐篷内，只剩下洛宁与那圈面无表情的复制少女。
一片沉寂。
少女们依旧站立着，像是木偶一样，看完了这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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