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碎在青石板上,像被谁打翻了一匣子碎银子。沈令微捏着那枚刻着“云”字的玉佩,指腹摩挲着边缘温润的弧度,忽然觉得这寂静的夜比白日里那场闹剧还要热闹几分。
“小姐,您都对着这玉佩看半个时辰了。”春桃端着碗莲子羹进来,见自家小姐又对着月光出神,忍不住嘀咕,“依我看,这玉佩定是那姓云的公子落下的,白日里他离您最近,偏生散场时人就没影了,保不齐是故意留个念想呢?”
沈令微抬眼时,眸子里还沾着月光的清辉,嘴角却弯起个促狭的弧度:“念想?我看是麻烦还差不多。”她将玉佩往锦盒里一收,“你当这侯府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留念想?再者说,那位云公子的身手,若真想把玉佩带走,十个我也拦不住。”
春桃被她这话点醒,挠挠头道:“也是哦,白日里他挡那花瓶时,快得像一阵风似的。可他为什么要留玉佩呢?总不能是……看上您了吧?”
“噗嗤——”沈令微刚舀起的莲子羹差点洒在衣襟上,“看上我?他怕是看上我这侯府千金的身份,想找个由头攀附权贵吧。”话虽如此,她却想起白日里那双眼——明明带着笑意,眼底却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倒像是看戏的人,忽然被拉进了戏文里。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衣袂翻飞声。沈令微眼神一凛,朝春桃递了个噤声的眼色,自己则慢悠悠地放下玉勺,指尖悄悄搭上了桌角的银簪。
“沈小姐好警觉。”
檐下不知何时立着个人,月白长衫被夜风吹得微动,正是白日里消失的云珩。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见沈令微防备的模样,竟笑出了声:“放心,我不是来偷东西的。白日里借了小姐的光躲过一场麻烦,特来送些谢礼。”
沈令微挑眉:“云公子倒是客气。只是深夜造访侯府内院,传出去怕是对公子的名声不好。”
“名声?”云珩纵身跃入院中,动作轻得像片叶子落地,“我这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倒是沈小姐,白日里把二皇子的人耍得团团转,就不怕来日被穿小鞋?”
他这话戳中了要害。白日里那场赏花宴,本是二皇子为拉拢朝臣设的局,偏生被那突然砸来的花瓶搅了局。沈令微借着“受惊”的由头,顺势将话题引到侯府护卫松散上,话里话外暗示是二皇子府的人没管好底下的奴才,气得二皇子身边的太监脸都绿了,却偏偏挑不出错处——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总不能真让侯府千金受了委屈。
“小鞋?”沈令微起身时,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二皇子若真要给我穿小鞋,也得掂量掂量我爹手里的兵符。再说了,比起穿小鞋,我更怕有人在背后放冷箭。”她直视着云珩的眼睛,“比如,故意留个玉佩,引我胡思乱想的人。”
云珩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月光落在上面,竟泛着莹润的光泽:“这是城西‘闻香楼’的桂花糕,据说沈小姐爱吃。至于玉佩……”他指尖在食盒边缘敲了敲,“那是我家传的物件,白日里打斗时不小心掉了,本想即刻来取,奈何被些杂事绊住了脚。”
“杂事?”沈令微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果然是她常去的那家,“是二皇子派来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
云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失笑:“沈小姐果然聪明。二皇子的人追了我三条街,倒是三皇子的人有趣,只远远跟着,像是在看戏。”
沈令微心里咯噔一下。这云珩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让两位皇子同时盯上?她忽然想起前几日父亲书房里的密信,说京中近来多了些不明身份的江湖人,似乎在查三年前那场漕运沉船案。
“云公子既被皇子盯上,想必不是普通人。”她将玉佩从锦盒里取出,放在桌上,“东西还你,谢礼我收下了。从此你我两清,互不相干。”
云珩却没去拿玉佩,反而从袖中摸出个琉璃盏,盏中盛着半盏清水,在月光下竟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沈小姐可知这琉璃盏的来历?”
沈令微瞥了一眼,心头猛地一跳。这琉璃盏的样式,竟与她穿越前在博物馆里见过的那只“海晏河清”盏一模一样!那可是宋代官窑的珍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倒像是前朝遗物。”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语气尽量平淡。
“前朝遗物?”云珩轻笑,“沈小姐说得没错。只是这盏还有个用处——能验出水中是否有毒。”他说着,将桌上的茶壶提起,往琉璃盏里倒了些茶水。
只见原本清澈的茶水在盏中渐渐泛起黑雾,那七彩的光晕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
春桃吓得捂住了嘴:“茶里……有毒?”
沈令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茶壶里的茶,是她睡前常喝的雨前龙井,白日里刚开封的,怎么会有毒?
“看来有人不想让沈小姐安稳睡觉啊。”云珩将琉璃盏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毒无色无味,掺在茶里不易察觉,但若长期饮用,不出半年,人就会变得痴傻呆滞,最后一命呜呼。”
沈令微指尖冰凉。半年?算算日子,正好是原主记忆里“病逝”的时间。难道原主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慢性下毒?
“会是谁?”春桃急得快哭了,“府里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谁敢在小姐的茶里下毒?”
“敢在侯府千金的茶里动手脚,要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么是……背后有人撑腰。”云珩的目光落在沈令微脸上,“沈小姐觉得,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或者……是府里的自己人?”
自己人?沈令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看似温婉的柳姨娘。原主的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府里的中馈一直由柳姨娘打理。若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柳姨娘的嫌疑最大。
“多谢云公子提醒。”沈令微深吸一口气,将那壶毒茶挪到角落,“这茶我会妥善处理,至于下毒之人,我自有办法查出来。”
云珩见她神色镇定,眼中多了几分欣赏:“沈小姐打算怎么做?直接去问柳姨娘?”
“问是要问的,只是不能这么直接。”沈令微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明日正好是柳姨娘的生辰,按规矩,我得去给她请安。到时候,不妨‘不小心’打翻一杯茶试试。”
云珩挑眉:“沈小姐这是要引蛇出洞?”
“算是吧。”沈令微拿起那块桂花糕,慢悠悠地咬了一口,“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想问问云公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月光落在云珩的侧脸,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小姐与我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
“三年前漕运沉船案,沈将军是主审官,对吗?”云珩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父亲,就是那艘沉船上的押运官。”
沈令微心头剧震。漕运沉船案!她穿越前在史料里看到过记载,说是三年前江南漕运的船只在途经淮河时突然沉没,船上不仅有十万石粮草,还有朝廷刚收缴的一批贪官赃款,此案牵连甚广,最后却以“意外失事”草草结案。原主的父亲沈毅当时确实是主审官,只是审了三个月也没查出眉目,最后还被皇帝训斥办事不力。
“你怀疑沉船案不是意外?”
“不是怀疑,是肯定。”云珩的眼神冷了下来,“我父亲精通水性,且那艘船是新造的,绝不可能无故沉没。我查了三年,发现当年负责监造船只的官员,如今是二皇子的岳父。而负责押送粮草的副将,现在是三皇子的人。”
沈令微总算明白了。这云珩是为了查父亲的死因,才混进京城,还不小心被两位皇子盯上了。而她的父亲,很可能也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才被皇帝敲打,不得不草草结案。
“这么说来,我们的确有共同的敌人。”沈令微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吃完,拍了拍手,“既然如此,不如合作?你帮我查下毒的人,我帮你查沉船案的线索。”
云珩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笑道:“沈小姐倒是爽快。成交。”他拿起桌上的玉佩,重新递给她,“这玉佩你还是拿着。京中不太平,若遇危险,可凭此玉佩去城东的‘听风阁’找我。”
沈令微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像被月光烫了一下。她迅速收回手,别开脸道:“知道了。夜深了,云公子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被巡逻的护卫撞见。”
云珩低笑一声,转身跃上屋檐,只留下一句“明日生辰宴,沈小姐多保重”,人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春桃这才敢大口喘气:“小姐,这人看着像个好人,可他说的话能信吗?”
“信不信,试试就知道了。”沈令微将玉佩揣进袖中,眼神亮得惊人,“明日柳姨娘的生辰宴,怕是要比白日里的赏花宴热闹多了。”
第二日天刚亮,沈令微就带着春桃去了柳姨娘的“汀兰水榭”。柳姨娘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锦缎旗袍,发髻上插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见了沈令微,脸上立刻堆起温柔的笑:“微儿来了?快坐,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刚温好呢。”
沈令微屈膝行礼,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屋内。汀兰水榭布置得清雅别致,窗台上摆着几盆新换的茉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一切看起来都无可挑剔。
“多谢姨娘记挂。”她坐下时,恰好有丫鬟端来燕窝,白瓷碗里的燕窝晶莹剔透,还撒了点枸杞,“只是女儿今早胃口不好,怕是辜负了姨娘的心意。”
柳姨娘眼神闪了闪,笑道:“这燕窝是用冰糖炖的,最是爽口,微儿尝尝看?”她说着,亲自拿起银勺舀了一勺,递到沈令微面前。
沈令微看着那银勺,忽然想起昨夜云珩的琉璃盏。她抬手去接,却“不小心”手一抖,整碗燕窝都泼在了柳姨娘的旗袍上。
“哎呀!”沈令微故作惊慌地起身,“姨娘恕罪,女儿不是故意的!”
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僵住,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无妨无妨,不过是件衣服罢了。”她一边让丫鬟拿帕子来擦,一边对沈令微道,“微儿快坐,别吓着了。”
沈令微垂眸时,恰好看到柳姨娘旗袍上被燕窝溅到的地方,竟隐隐泛起一层极淡的黑色。她心中冷笑——果然有问题!这燕窝里虽然没毒,但柳姨娘的旗袍上,却抹了能与燕窝里的某种成分起反应的药粉。若她刚才真吃了燕窝,再不小心碰到柳姨娘,怕是就要中了另一种毒了。
“都怪女儿笨手笨脚的。”沈令微眼眶微红,看起来委屈极了,“要不女儿帮姨娘擦擦吧?”
柳姨娘连忙躲开,笑道:“不用不用,我去里屋换件衣服就好。微儿先坐着,我去去就回。”她说着,快步走进了内室,连掉在地上的银勺都忘了捡。
沈令微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立刻会意,趁丫鬟们收拾地上的狼藉时,悄悄捡起了那支银勺,揣进了袖中。
柳姨娘换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出来,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她拉着沈令微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从府里的花草说到京中的趣闻,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沈令微的疼爱。
沈令微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句,心里却在盘算。柳姨娘既然敢在燕窝里动手脚,说明她并不怕被发现,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有恃无恐。而能让柳姨娘如此忠心的,除了那位看似不问世事的老夫人,还能有谁?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柳姨娘行了个大礼:“姨娘,不好了!府里的锦鲤池……锦鲤池里浮起了几具死鱼,像是被毒死的!”
柳姨娘的脸色“唰”地白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沈令微心中一动,起身道:“姨娘,不如我们去看看?”
锦鲤池就在汀兰水榭外,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下人。只见原本清澈的池水里,漂浮着十几条五彩斑斓的锦鲤,肚子鼓鼓的,显然是刚死不久。
“这是怎么回事?”柳姨娘声音发颤,“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
一个负责喂鱼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说:“回姨娘,今早我来喂鱼时,就发现鱼不对劲了。这池里的水……好像有问题。”
沈令微蹲下身,假装要摸水,手指却悄悄沾了点池水,又不动声色地蹭在了裙摆上。她记得云珩说过,那琉璃盏不仅能验毒,还能测出水中的异常。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投毒?”春桃在一旁小声道,“毕竟这锦鲤是老夫人最爱的,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怕是要动大怒。”
这话像是提醒了柳姨娘,她立刻厉声道:“查!给我仔细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侯府里投毒!”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忽然指着沈令微的裙摆惊呼:“小姐,您的裙子……”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沈令微裙摆上沾了池水的地方,竟泛起了一圈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
“有毒!这水里真的有毒!”
“小姐也沾到了,会不会有事啊?”
下人们顿时炸开了锅,看沈令微的眼神都带着惊慌。
柳姨娘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沈令微的手:“微儿,你没事吧?快让大夫来看看!”
沈令微却挣开她的手,目光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不用找大夫。这水里的毒,与我房里那壶毒茶,是同一种。”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薇儿,你说什么?”柳姨娘的声音都在发抖,“你房里的茶……有毒?”
“是啊。”沈令微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柳姨娘脸上,“昨夜我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发现茶里有毒。本想今日来告诉姨娘,没想到锦鲤池里也出了这事。姨娘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柳姨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沈令微又看向那个喂鱼的小厮:“你说你今早来喂鱼,那昨日最后一个来锦鲤池的是谁?”
小厮想了想,道:“是……是柳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翠。她说姨娘想赏鱼,让我把锦鲤都赶到岸边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姨娘身边那个低着头的丫鬟身上。
小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不是我!我没有投毒!我只是按姨娘的吩咐来赶鱼的!”
“按我的吩咐?”柳姨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投毒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没有!”小翠哭得更凶了,“昨日我来的时候,看到张嬷嬷在池边鬼鬼祟祟的,还往水里扔了个东西!”
张嬷嬷?那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沈令微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张嬷嬷?她来锦鲤池做什么?”
柳姨娘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浑身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吵什么?大清早的就不能安生点?”
众人回头,只见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张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她的目光扫过漂浮着死鱼的锦鲤池,最后落在沈令微身上,眼神冷得像冰:“微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令微知道,好戏该开场了。她屈膝行礼,声音清亮:“回祖母,孙女儿房里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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