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还没完全透进来，婷婷就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光着脚跑到墙边，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叔叔，你醒了吗？”她小声问，生怕吵到还在休息的妈妈和周泽。
墙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咕哝，像是被吵醒的不耐烦：“天还没亮……”
“可是我醒了呀。”婷婷理直气壮地说，小手在墙面上划拉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墙内沉默了片刻。就在婷婷以为叔叔又睡着了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从前……有个很黑很黑的地方……”
“比我们这里还黑吗？”
“黑得多。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声音，连时间都不存在。”
婷婷睁大了眼睛，想象不出那样的世界。
“后来呢？”
“后来……有个小家伙闯了进来。”渊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她带着光，虽然很微弱，但是……很吵。”
婷婷咯咯笑起来：“我知道，那一定是我！”
墙内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这天下午，她抱着那本百科全书，指着上面一幅星空的插图，对着墙壁小声问：叔叔，你见过星星吗？
墙内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渊寂不耐烦的声音：见过。
真的吗？婷婷眼睛一亮，星星是什么样的？
就是些发光的石头。渊寂的声音依然硬邦邦的，挂在黑布上，一闪一闪的，烦人。
婷婷却听得入迷：一闪一闪的？那一定很好看。
她趴在墙上，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墙面：妈妈说，以前晚上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可是这里的天空总是紫紫色的，什么都看不见。
墙内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就在婷婷以为叔叔不会再理她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熄灭的那种暗，而是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连墙壁上的纹路光芒都被吞噬了。接着，点点银光在黑暗中亮起，渐渐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婷婷惊呼出声。
这不是周泽用能量模拟出的光影，而是真实的、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银河横亘在头顶，星辰闪烁，偶尔还有流星划过。
这就是星星。渊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然带着不耐烦，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戾气。
陈薇从厨房区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她抬头望着这片突然出现的星空，眼眶微微发热。这是灾变后再也没见过的景象。
周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这片星空不是幻象，而是渊寂以无上伟力，暂时扭曲了蚀窟内的空间规则，将某个遥远星空的投影直接搬了进来。
叔叔好厉害！婷婷在星空下转着圈，小脸上写满了惊喜。
哼，雕虫小技。渊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
这时，一颗流星划过，婷婷赶紧闭上眼睛许愿。
你干什么？渊寂问。
妈妈说，看到流星可以许愿。婷婷认真地说，我许愿能一直看到星星。
墙内传来一声嗤笑：愚蠢。星星就在那里，看不看得见，取决于你有没有本事。
话虽如此，那片星空却始终没有消失，直到婷婷看够了，趴在陈薇怀里睡着，才缓缓褪去。
自那以后，婷婷往墙边跑得更勤了。她发现这个虽然说话难听，但懂得很多她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叔叔，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光的散射。
叔叔，花为什么有香味？
吸引昆虫传粉。
叔叔，你为什么住在墙里？
这次墙内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就在婷婷以为叔叔生气了的时候，才传来低沉的声音：习惯了。
周泽在一旁听着这一大一小诡异的对话，目光微动。他能感觉到，渊寂对婷婷的耐心，远远超出了对一个小点心该有的程度。
“该吃饭了。”陈薇温柔地打断了一人一墙的对话，把婷婷从墙边拉过来，“先去洗脸。”
晚饭时，婷婷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渊寂讲给她的“故事”。陈薇耐心地听着，偶尔看向墙壁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她知道，这个深不可测的存在，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宠着这个孩子。
饭后，婷婷又开始折腾她那些小玩意儿。她把周泽给她做的泥人小土摆在窗台上，又找来几片闪着微光的碎晶石，在泥人周围摆出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这是给小土做的家。”她认真地解释。
周泽看着她的举动，突然伸出手。一缕银光从他指尖流出，在泥人周围缓缓旋转，最后凝固成一个透明的防护罩。
“这样就不会坏了。”他说。
婷婷惊喜地拍手，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墙壁：“叔叔……”
墙内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影掠过，那个透明的防护罩上突然多了一些细密的纹路，像是古老的符文，隐隐流动着深邃的光泽。
“现在谁也打不破了。”渊寂的声音里带着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婷婷开心极了，对着墙面响亮地亲了一口：“谢谢叔叔！”
墙内再没回应，但周泽能感觉到，那股一直笼罩着蚀窟的威压在某个瞬间变得格外柔和。
午后，婷婷睡午觉时，陈薇轻声对周泽说：“谢谢你……还有……谢谢他。”
周泽看着熟睡的婷婷，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她需要这些。”
陈薇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婷婷需要的不只是生存，还需要一点像“正常孩子”的生活，哪怕这正常是如此畸形。
傍晚时分，蚀窟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震动。不是很强烈，但持续不断。
周泽眉头微皱，正要起身查看，墙内先传来了渊寂冰冷的声音：“几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边界上蹦跶。”
话音刚落，外面的震动就戛然而止。
周泽重新坐下：“解决了？”
“嗯。”渊寂的声音恢复了慵懒，“以后不会再来烦人了。”
陈薇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婷婷却浑然不觉，还在专心地给她的泥人小土讲故事。
“后来呀，小土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它叫小灰灰……”
周泽看着这一幕，突然对墙内说：“下次留个活口。”
“怎么？”渊寂似乎来了兴趣，“想问问是谁派来的？”
“不用问。”周泽的目光扫过正在讲故事的婷婷，“让他们带句话回去。”
“什么话？”
“滚远点。”
渊寂低笑一声：“这话我爱听。”
夜深了，婷婷抱着她的小毯子，突然说：“哥哥，叔叔，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周泽沉默着。墙内也没有回应。
婷婷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渐渐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蚀窟里格外清晰。
“永远……”墙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周泽依然沉默，只是伸手轻轻拂去婷婷额前的碎发。
永远有多远，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这里，这片畸形的宁静就会继续。至于外面的世界，那些窥探的目光，那些暗流涌动，都不过是背景噪音罢了。
周泽坐在不远处，突然感觉到渊寂的意念传来：
那小丫头，资质不错。
周泽挑眉：你想教她？
教什么教，麻烦。渊寂立刻否认，只是提醒你，别让她被这里的能量同化了。好好的一块料子，糟蹋了可惜。
周泽沉默片刻，看向还在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的婷婷。确实，是该考虑系统地引导她掌控自身能量了。不是为了让她变得多强，而是为了让她能更好地在这片扭曲之地生存。
在这个被深渊环绕的巢穴里，微光依旧倔强地亮着。
而对周泽来说，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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